第114章 齊尋
狹窄的衚衕里。
魏南輕抱着雙臂，頭頂灑落的陽光有些刺眼，她不太舒服地眯着湛黑的眸子。
看着他眼瞼微垂，依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魏南輕無趣地踢了踢腳尖的石子，腳邊的牆縫中，是零零星星的幾株野草在頑強生長着。
“你不說，我可要走了。”魏南輕睨了他一眼。
她還有一堆事情要做。
說完她便直了直身子，轉身就要朝衚衕口走去。
“等…等等——”嗓音帶着一絲沙啞，像是缺失甘霖已久的荒漠。
魏南輕腳步一頓，歪着冷清的側臉，掀着無波無瀾的黑眸靜靜地看着他。
她語氣淡淡，言簡意賅道：“最後一次機會。”
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可是他卻感覺到前面的少女冷冽壓人的氣場。
衚衕中沒有一絲清風吹進來，周遭的空氣都是悶熱的，狹窄的空間似乎隔絕了外面集市街道的熱鬧與繁華。
突然，“砰”的一聲響。
在魏南輕微驚的目光中，他直直朝她跪了下來。
他緊緊攥着雙手，指骨都泛起了白，單薄的嘴唇緊抿着，抬頭看着她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希翼的光。
“你…能不能…救救我妹妹？”他啞聲道，嗓音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顫音。
魏南輕有一刻愣神，下一秒眼尾掃向他。
她嗓音低淺，語速不急不慢道：“這就是你跟着我一路，還攔着我的原因？”
魏南輕重新靠回牆上，精緻的眉眼之間慵懶之色盡顯。
“嗯，是的。”他點頭應道。
他一頓，又反應過來，“你…知道我跟着你？”他自認為自己跟蹤得小心翼翼的。
魏南輕點頭：“嗯。”
從她出了自家酒樓沒多久開始，她便注意到身後有人，不遠不近地跟了她一路。
她不動聲色，一直都沒有理會身後的尾巴，直到從濟安葯館出來之後，她就知道是誰跟着她了。
為了抄近路回酒樓，在她走進衚衕后，就被他攔了下來。
他還是穿着那寬大不合身的衣服，頭髮和臉倒是沒有初見時那樣髒兮兮的，看樣子還收拾了一下自己。
魏南輕收回視線。
“為何覺得我能救你妹妹？又為何覺得我會救？”魏南輕緩緩勾唇問道。
他抬眸，張了張乾燥的嘴唇，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
眸光流轉，半晌后才低聲說，“直覺吧，我覺得你能救，也覺得你會救，所以，我想找到你。”
“可是，這麼做又對我有什麼好處呢？”魏南輕唇角一勾，笑意卻不達眼底，“虧本買賣做多了，家裏，可是會掀不開鍋的。”
他眉眼半斂，沉默了好半晌后，握緊的雙手緩緩放開：“我…我可以……”
“怎麼，腳好完了？”
沒等他說完，魏南輕話鋒突然一轉。
他慢了一拍，才跟上節奏：“嗯…你給的藥效果很好，已經痊癒了。”
他腳其實傷得不輕，當時又身無分文，他根本就沒有好的藥材去醫治，只能隨意找了一些藥材敷一敷，在用她給的葯之前，腳傷已經開始化膿了。
現在他能短短几天像正常人一樣走路，她給的葯功不可沒。
在腳傷好了之後，他就天天去集市的街道上遊走着，希望可以再次碰見她。
但連續多日，都沒再見到她。
後來他無意中打聽到，有人見過她在人間百味酒樓里，她雖打扮簡潔素雅，但容貌異常出色，不少人都在酒樓里見過她。
所以他一連幾天，都在人間百味酒樓門口不遠處蹲着。
蒼天並未負他，今天看到她出現在酒樓門口后，他壓抑着心中的激動與歡喜。
所以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跟了她一路，她扔藥丸給馬車上中毒男子的一幕，他也盡收眼底。
如果說之前他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但是直到那一刻，他心底有一道聲音在跟他說，她一定可以救妹妹的。
他們兄妹二人好不容易才出了虎穴，如果她真能救活妹妹，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看見他還直直地在那跪着，魏南輕微皺眉頭，慢條斯理道：“別跪了，起來吧。”
他一愣，瞳眸微微一縮。
意識到她答應救妹妹了，原本平淡的眸色也肉眼可見地鮮活起來。
“走啊，不是要救你妹妹，愣着幹什麼，帶路。”魏南輕走兩步看他還沒起來，無語到極點。
“哦…好好好。”他高興得連忙撐着站起來。
“對了，你叫什麼？”魏南輕轉頭看向他。
他赧然一笑，“我…我叫齊尋。”
魏南輕點頭，禮尚往來道，“我姓魏。”
“我知道。”齊尋點頭。
“你知道？”魏南輕斜眼疑惑看他，“也對，你都能知道我住哪，知道我姓什麼也不奇怪。”
齊尋看着都沒自己個高的少女，沒太敢直視她的眼睛，他微微把視線投向衚衕口，低低說了一句：“但…不知道名字。”
“哦，我叫魏南輕。”
齊尋帶着她在衚衕里七拐八拐的，要不是知道他沒膽騙她，魏南輕都要以為前面帶路的人是個人販子了。
就在魏南輕即將要抓狂暴走的時候，這人可總算在一間低矮的茅草棚里停下來了。
“魏姑娘，我妹妹就在裏面了。”齊尋打開鎖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魏南輕緊跟其後，隨意掃了一眼屋裏周遭環境后，便收回了視線。
屋裏沒有擺放什麼東西，一眼過去就能看完所有，一看就是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
最裏面放着一張墊着茅草席子，上面躺着一個女孩，身形極為纖瘦，年紀估計跟她不相上下。
“阿焉，哥哥回來了。”
齊尋輕輕搖了搖床上的妹妹，但她毫無反應。
他轉頭把妹妹的情況對魏南輕說道，“魏姑娘，這是我妹妹齊焉，她現在昏迷着，一個多月以來，她每天都是時而陷入昏迷時而清醒，有時候會嘔血，心口伴隨有灼燒的感覺，她忍不住的時候…會自殘。”
魏南輕走上前，坐在床邊，掃了一眼她異常蒼白的臉龐。
魏南輕掀開被子一角，只見她纖細的手腕上，浮現着一道道紫紅的勒痕。
魏南輕停頓一秒后，指尖就搭在她的脈搏上。
屋外烈陽高照，屋裏靜謐得落針可聞。
齊尋在一旁站着，大氣都不敢喘。
半晌后，魏南輕又伸手掀開了她的眼皮看了看。.
“她中毒了，時間還不短，應該不少於三個月，之前可有給她找大夫看過？”
齊尋看着妹妹的毫無生氣的臉，眼中的痛楚難以壓制，“有，已經找過好幾個了，但是都不知道是什麼毒，也沒法解毒，吃過一些葯，但既不治標也不治本，都沒有任何效果。”
魏南輕看着齊尋，緩緩開口：“給她下毒的人，估計…挺恨你妹妹的，這種毒藥並不會馬上要了她的命，但是她體內的毒素會慢慢把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直至死亡。”
魏南輕沒說的是，這毒里還帶着使人上癮的成分在裏面。
齊尋自嘲一笑。
他閉上眼睛，壓下心中的恨意，咬牙切齒低語道：“我妹妹只不過是個替罪羔羊，被下毒的對象，其實應該是我。”
他妹妹阿焉只不過陰差陽錯替他受了罪。
魏南輕沒深究詢問他們的事情，她側身往布兜里掏出一瓶葯，遞給他。
“這解毒丸每天早中晚給她吃兩粒，這瓶葯可以連續吃上兩天，兩天後你再去人間百味酒樓找我，我身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葯了。”
齊尋眼眶紅紅的。
眼裏的血絲很明顯，他握着藥瓶的手微微顫抖着，嗓音沙啞：“謝謝你，魏姑娘。”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魏南輕幫她蓋回被角後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看着她肆意洒脫的背影，齊尋上前一步叫住她。
“魏姑娘！你是我齊尋的恩人，只要我妹妹能夠痊癒，如果你不嫌棄，我願今後追隨於你左右，願今生忠於你！”
門口的陽光灑落在她身上，暈出了一層淡淡的光。
魏南輕緩緩轉過身，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字。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