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人間,需要一些聰明人,也需要一些愚笨的人

第21章 這人間,需要一些聰明人,也需要一些愚笨的人

鬼谷子對於徐福的應對很是滿意,他初來藏書洞不久,僅憑對於其中書籍粗淺的理解,便能有這般答辯已是不易。

況且,這些本非他專學。

鬼谷子對徐福說:「憑你今日的應對,你若入世,必能成就功業。」

師父謬讚:「只是師父問起,不知天高地厚之言而已,弟子不曾想過成就功業。」

「你很好,不必謙虛。」

鬼谷子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賞,徐福的確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徐福撓了撓頭說:「弟子還是愚鈍的很,其實能說出這些,這並不是弟子想出來的,全賴此間書中指點,弟子方才有一些自己感悟,不足讓師父誇讚。」

鬼谷子話鋒一轉說道:「為師曾被一道題困擾許久,看你是否能解,此題乃是當年孫武拜訪時所出。」

孫武?兵聖孫武!

「師父請出題。」

既然是孫子的題目,又能夠讓師父困惑,那定是一道很特別的題目,這不由讓徐福心生好奇。

鬼谷子說:「甲乙兩國交戰,甲方軍一萬,乙方軍十倍於甲方,問甲方欲如何取勝?」

徐福仔細的斟酌了這題的每一個字,發現這道題其實是有問題的,通常決定戰爭勝負的有三個要素,即政治,經濟,軍事。

就單純的軍事而言,這道題又缺乏必要的參考因素,例如地理環境,兵卒素質,武器裝備等,這裏只有人數對比,實在過於空泛。

徐福皺起眉頭說:「以少勝多古今有之,可是該題過於籠統,諸多要素沒有言明,只交代了人數的多寡。」

師父點頭,示意讓他繼續說。

「那麼,是否可以做出假設,兩軍相接,在同等條件下,單純陣戰甲要勝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但是假設甲軍避開乙軍呢?題中說的是兩國交戰,並不是兩軍交戰,也並未言明兩軍必須交戰,所以假設可能成立。」

「哦?」

師父更是被徐福獨特的分析提起了興緻,他很是期待的看着徐福說:「你且說下去。」

「解題者容易被題目字面的意思牽制,因此而覺得難解,弟子則覺得很簡單,甲軍可完全不理會乙軍,這樣一來就不存在題面上人數的差異,再選擇長途奔襲,出奇兵直取題外的乙國核心。」

「你是怎麼得出這樣的答案的。」師父問。

「師父提起孫子,弟子也是想到孫子曾說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又想起孫子平生最善用長途奔襲之法,因而有此解法,不過是投機取巧。」

「這是你自己的思考,雖有借鑒,卻也可看做是對於視微成巨的另一種詮釋。」鬼谷子說。

「師父過獎了,弟子眼睛裏還看不到書簡外的許多事物。」

得到師父的認可徐福很開心,但他還是很謙虛,他知道自己並不聰明,只是耍了一些小聰明。

此前在齊王處他也有所保留,不僅是怕多生事端,也是不夠自信。

現在,他得到了師父的肯定,心情自然是不一樣的。

鬼谷子又問:「當世諸子百家堪用治世者無非儒家,道家,法家,但其中多有冗雜不切和當世實際之處,你這幾日閱覽,對於這三家可有心得?」

之所以問這三家,是因為鬼谷一脈是由這三家演化而來,另則,此三家於當世影響重大,有益也有害,應該具備正確的判斷,否則便會進入歧途。

「弟子以為然儒家不夠果決,道家太過率性,法家又過於苛刻。」

徐福乾脆利落的回答就連鬼谷子都沒有想到,不僅沒有想到他會說三家的壞話,更沒有想到他竟是一言說出了三家為禍之核心。

「若是你,又該如何做?」

「加之取捨,可取眾家長補其短,因勢利導。」

鬼谷子心中除了滿意還是滿意,這些時日觀察徐福,此子較之以往鬼谷門生,聰慧睿智有過之而無不及,難能可貴的是他心性又極淡泊單純,如此,便很難步他那些師兄的後塵。

觀其言語神態平靜從容自若,並無此前門生慣有的恃才傲物和鋒芒畢露,因此顯得憨厚愚笨。

大智若愚嗎?鬼谷子並不這樣認為,他既有智,也有愚,而且很愚。

無論是他的智,還是他的愚,鬼谷子都很欣賞,這人間,需要一些聰明人,也需要一些愚笨的人,而他恰好都具備。

何時該表現的聰明,何時該表現的愚笨,或許是需要天分的,小徒的天分不錯。

鬼谷子還有憂慮,這小徒留在雲夢澤其實無益,是否該讓他去看一看天下呢?

此前答案是肯定的,現在卻有些猶疑。

他一定要去看一看天下的,可是他這般心性,又如何能在天下間行走呢?

他走的太慢了,不夠快,就要被人追上,然後踩在腳底下。

入世,是他必然要解的一道題。

如果他入世,到底是怎樣的景象呢?

他太特別了,他與從前那般多的鬼谷門生都不同。

鬼谷子不敢猜測,心中想了很多,不過眨眼一瞬,他復又微笑說:「徒兒,你以後也許會遇到殺伐決斷之事,記住為師的話,眼中不可只有一人之存亡,否則便不是真正的仁德。」..

鬼谷子最不屑仁義束縛人心,而徐福本性善良,天生仁義,這些天又看過些諸多經典著作,怕是不要被影響了心智。

「尋常看到的仁義,往往只是虛有其表,而內里是什麼,千奇百怪。」

鬼谷子這般說,是希望他能在被虛假的仁義困惑時,果斷行事。

「師父認為什麼是仁德呢?」徐福問。

「仁德是之於天下而言,若是損一人而能利於天下,為師會欣然接受。」

徐福皺眉道:「弟子以為殺伐與道德是相互矛盾的。」

徐福也在試探,因為今日與師父說話,師父話語似乎總有引導,彷彿是要與他告別一般。

「此事今日為師若不言明,今後難免會成為你的心障,徒兒切記,殺伐乃是不得已而為之,殺伐不以私利,得善果便是道德,萬事只見眼前,難免似盲人摸象,丟失全局而迷失心智。」

「師父說真正的修行在於入世,此番又如此叮囑,難道是要我將來入世嗎?」

徐福其實早有預感,只是不確定。

「弟子還未曾想過入世,師父囑咐的這些,徒兒也未曾深思熟慮過。」

「你嚮往自由嗎?」師父問。

徐福說:「嚮往。」

大概沒有人不嚮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這是因為有太多繩索鎖着天下人了,徐福也是天下人之一。

鬼谷子或許算不上天下人之一,卻也在這天下之中。

「自由是什麼?」

「弟子覺得自由便是隨心所欲,在山中弟子已經得到了。」

徐福不僅回答了他所認為的自由,而且回答了他認為自由的結果,這是想要在師父說出目的之前表明自己的態度,如此,或許可以在不好的結果到來之前能更加從容些。

「那是你還未見過真正的自由,你的人生不該如此虛度。」

既然徐福猜到,鬼谷子索性便不再遮掩什麼了。

「弟子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何師父竟隱隱是在逼迫,逼迫他離開。

「人生路漫漫,你自會有自己的路要走,早晚都會離開為師,為師自然也不會將你束縛在此,而你入世,也是修行的必經之路,如你的師兄們一般,你看他們游於世間爭名逐利,其實也在修行,只是浮世繁華,切勿忘記初心。」

「既然弟子終究會離開師父,那弟子還有疑問已憋悶許久想問師父。」

「你且說來吧。」

「您認識徐婆婆嗎?」

入山時徐福問過自己的身世,師父先前說不知,但在徐福現在看來,或許師父應該知道一些事,只是不願意說出來。

之所以再問,是因為有些生氣,但不敢真的生氣,只能通過別的方式來表達出來,比如有人生氣會摔東西,而他則是問了一個問題,是明知師父會不好回答的問題。

鬼谷子果換了臉色,他搖頭反問說:「這很重要嗎?」

徐福說:「算不得重要,但始終是心障,弟子無父無母,本無牽絆,婆婆去世前要我來此,言說師父知道弟子身世,所以弟子來了。」

鬼谷子嘆氣說:「你的身世想來她最明了,只是不願告訴你,為師確是不知你的身世。」

「可是師父知道弟子會來,就像是在等着弟子一樣。」

徐福這般說,便是要證明師父知道,證明師父在撒謊。

鬼谷子不惱,反而有些可憐他。

「是,為師知道你會來。」

「那師父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鬼谷子嘆息道:「你的根在齊國,也許齊國有你想要的答案。」

「茫茫齊國大地,何處尋找,我想聽師父說實話。」

鬼谷子說:「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徐福低頭,果然,師父是知道的,可這種明顯刻意的隱瞞到底是為了什麼?

即便是自己再問,師父也不會再說,徐福不再問,本來也並非真的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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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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