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我也不想下水,那我們今晚就沒有香噴噴的魚肉吃

第2章 如果我也不想下水,那我們今晚就沒有香噴噴的魚肉吃

徐福與徐婆婆並非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他們曾經顛沛流離,自從跟着徐婆婆來到這裏,從此也過上了安穩自在的生活。

當提到徐婆婆的時候,徐福心裏總是對這個年老的女人抱有一份特殊的深情。

有尊敬,有感激,有懷念,還有一絲愧疚,然而這些似乎又都不能表達徐福心中真正的的情感。

見過徐婆婆的人都說徐婆婆長相醜陋,然而在徐福心裏,那是一個長發飄飄,擁有天底下最慈祥笑容的女人,那個女人,或者說是一個老婆子,給他的東西很少——她給他的食物很少,給他的衣服也很少。

因為窮困潦倒,所以她沒辦法給他太多。

徐福同時也得到了很多,比如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懷。

徐婆婆的確很醜,她是一個身材佝僂麵皮鬆弛佈滿皺紋的老婦人,她的頭幾乎低到了腰間,臉上一塊一塊大小不一的褐色斑點也幾乎遮擋了所有原本的面目,她的牙齒脫落只剩下稀疏的幾顆,麵皮塌陷使得她的下頜又小又尖,就像是一隻山裏的老猴子。

徐福將她比喻成老猴子,絲毫沒有不尊重她的意思,而是徐福覺得她真的很像。

她身上的皮膚也一樣鬆軟乾癟,失去了光澤和水分,像是與骨頭脫離了一般,尤其是臉上的皮膚層層疊疊垂落,徐福曾經打趣說:「您的臉皮都可以裁下來做衣裳了。」

徐婆婆便會咯咯笑着,然後用皮包骨頭的手輕輕的敲擊徐福的腦袋說:「胡說,明明可以做一床被。」

徐福歡快的回答:「是呀是呀,有了被褥,我們就不怕今年冬天難熬了。」

彼時正是秋風凜冽,他們棲身的茅屋四面漏風,徐婆婆便用她那不知在何處撿來的破舊袍子將徐福包裹在懷裏。

說是袍子,實際上是一塊不知是誰丟棄的朽爛的面目全非的破麻布。

徐福不太喜歡冬天,因為會很冷,徐福最喜歡春夏交接的季節,山上林木蒼翠,海面海水蔚藍,不受蚊蟲叮咬,他會在這樣的天氣裡外出走走,但是走不遠,因為徐婆婆腿腳不便,沒人陪,他也不知該去哪。

這裏民風淳樸善良,然而村裡孩子卻因為年紀還小,顯然還不具備如他們父輩那般淳樸的素質,村裏的孩子都不與他玩,因為他是外來者,而且是一個乞討者,自然而然就被孤立起來。.

他時常感覺到孤獨,後來他遇到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長得黝黑,圓臉大眼睛,睫毛很長,一副很是乖巧可愛的模樣,倘若當真覺得她乖巧,那就大錯特錯了。

小女孩不乖巧,反而很調皮,而徐福則有特別的看法,他覺得她很親切。

那是在某一日無意中的一次相遇,小女孩呲着雪白的牙齒眯着眼睛衝著他笑,只是乍見,他便覺得渾身暖洋洋的。

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就是因為他穿着一身破衣服。

他從未因為自己身上的衣服破舊而慚愧過,可他遇到了她,便生怕她也用別人一樣的眼光看待他。

別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但是他卻很在乎她看他的目光。

徐福大概是想多了,事實上小女孩根本就沒有注意他穿着什麼,只是在看他的臉。

她看到了一個清瘦面龐的小男孩,目光純凈,很是羞澀。

她與徐福一樣也沒有什麼朋友,大概是因為她的性格像一個男孩,又不是一個男孩,所以她無法被村裏的小男孩們接納,同樣也無法被村裏的小女孩們接納,於是她便獨來獨往。

遇到徐福讓她很是欣喜,因為他是個男孩,卻又像女孩子一般羞羞答答,與她恰好相反。

或者不能說他是羞羞答答,而應該說是彬彬有禮,與村裡那些粗聲大氣粗手粗腳的男孩子很不一樣。

後來他們遇到的次數多了便也相熟了,相熟以後的日子裏,徐福便跟着她走遍了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

這個小女孩的名字叫做銀月,要比徐福大上一兩歲,個頭卻比徐福高出許多,因此她總是照應徐福。

銀月野性十足,與徐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銀月喜歡在天氣暖和的時候腰間挎着一個竹編的小魚簍下河捉魚。

徐福時隔多年還依然能清晰的記得那些畫面,那是他第一次跟隨銀月去捉魚。

那天艷陽高照,河水也格外清澈,半空中飛舞着紅色的長着透明翅膀的飛蟲,銀月穿着男孩子利索的粗布短衣,將袖子和褲腳高高紮起,露出光滑的手和腳。

她的膚色就像是河溝旁草叢裏的野薔薇花的花色。

野薔薇花一般有兩種顏色,一種通體粉白,粉白間又透着絲絲縷縷的粉紅,而另一種恰好相反,是通體粉紅,粉紅中透着絲絲縷縷的粉白。

銀月***出來的手腳是第二種顏色,而手臂和小腿是第一種顏色,這兩種顏色都在陽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澤,雖然乍看之下有些突兀,然而若是再看上兩眼,就會發現這膚色各有各的特點,兩種膚色都很耐看。

相比之下徐福卻顯得很白,而且是有些過於蒼白,沒有什麼光澤,像一張平鋪的素帛,加上他很瘦弱,所以便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銀月捉魚的時候是躬着腰,幾乎要將頭埋進潺潺流動的水流里的,她的雙手向前伸出,***水裏,眼睛一絲不苟的盯着水裏,沒在水裏的一雙小腳小心翼翼向前挪動。

彼時,斑駁陸離的沙石在她腳下起起伏伏,青綠色的水草纏繞着她的小腿,水面蕩漾着波紋,波紋間是無數打散了的光。

反射的光點投射在她的臉上,投射在她的手臂上,彷彿她整個人都在水裏遊盪一般,水面細碎的浮光又投射在她的眼睛裏,她的眼睛就彷彿裝進了滿天星光一般閃閃爍爍。

這般明媚純潔的眼眸,似是能勾走人的魂魄的。

徐福蹲在岸邊,雙手抱着臉頰看得入了迷。

她的腰肢很細,也很軟,像是柳條一般,她的小腿也很細,像是一節洗凈的蓮藕,不過徐福絕不敢小看她,從她凸起骨骼就能夠看得出,她應該很有力量。

她的小腳倒是出乎意料的白,而且很通透,如同他曾見過的羊脂玉,通過白皙的皮膚表面可以看到腳背上有隱隱的藍色筋脈,筋脈很細,就如冬天河面上的冰塊里一樣的花紋,影影綽綽的沒在搖蕩的水流里看不真切。

太陽當空照着,銀月的額頭冒出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汗水珠,她的髮絲已經全部都濕透了,緊緊貼服在額頭和鬢角,身上的衣裳也全都濕透了,有的是被汗水打濕的,有的是被河水打濕的。

她的全身都濕漉漉的,像是一個剝了皮兒扔進井水裏的野山桃,表面被一層幾乎看不清的小氣泡包裹着,只有徐福能夠嗅到那些氣泡里的甜蜜氣息,因為只有他距離她最近。

當徐福看得入迷時,銀月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着她。

她再如何大大咧咧,然而也還是保持了一個女兒家應有的敏感,於是她放過了水草間的一窩小魚,直起身扭頭去看徐福。

徐福正在長滿野菊花和茅草的岸邊坐着發獃,緊緊閉着雙唇,嘴角像是傻子似的上揚。

看到這裏,她咯咯笑了幾聲,大聲喚道:「徐君房,你怎麼不下來。」

徐福一剎間驚醒,連連擺手說:「我不下去。」

「水很淺。」銀月邀請道。

徐福堅持道:「淺我也不去。」

銀月便眨着月牙兒一般明亮的眸子鬱悶說:「你這般膽小,將來我若是嫁與你了,你可怎麼保護我啊!」

徐福覺得自己作為男孩子的自尊受到了銀月的質疑,斬釘截鐵的回答說:「我能保護你!」

說完這句話他又反駁說:「我不膽小,我也不怕水。」

「那你怎麼不敢下水呢?這水裏面可涼快!」

「我不想下水,水會打濕衣服。」

徐福心裏想着,自己就只有這一件衣服,如果衣服濕了,那婆婆一定會讓自己脫下來,然後自己動手洗的乾乾淨淨,再晒乾了才給自己穿,婆婆不會讓自己穿濕衣服,也不會讓自己洗衣服,這樣,就太勞煩婆婆了。

銀月一愣,心想,僅僅是不想,就不去做嗎?

她也有很多不想做的事,但她還是做了,如果是不想做就不去做,這未免太過自私了些。

她只是以為,這是他天生的品性,他向來是愛乾淨的。

這當然也是一種潔身自好的表現,雖然這對現在的他來說很不切實際,但她不能勉強他,他有自己的堅持,她尊重他的堅持。

她欲言又止,歪着腦袋想了一會,想起以後的生活,不免要下地插秧割谷,還是覺得應該提醒他,於是說道:「可是如果我也不想下水,那我們今晚就沒有香噴噴的魚肉吃,也沒有鮮美的魚湯喝了。」

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都相信對方,僅僅是這些細節,是不能玷污他們之間的友誼的。

是的,友誼,徐福與銀月之間的友誼居多。

友誼有時候可以無限延伸,如果是一男一女適齡的話,人們就會覺得,女孩兒長大嫁給男孩,很合理,也很般配,結成姻緣天經地義。

看到銀月有些失落,徐福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件極大的錯事,他心神不寧,猶豫了片刻說:「好吧。」

他擼起自己的褲腿和袖子,涉水來到銀月身邊,學着銀月的樣子,雙手***冰涼的水裏去摸魚。

銀月便插着腰在一旁,聚精會神的看着徐福像模像樣的捉魚,雖然知道他一定連一條魚都捉不到,但依舊是眉開眼笑,滿心歡喜。

這只是那一天的場景,徐福還有一些其它的記憶,那時的記憶總是出奇的相似,除了捉魚,不外乎是銀月挎着一個小竹籃,竹籃里裝着在在溪水裏洗凈的山野果,然後是她帶着自己滿山滿野的跑,跑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一會,拿出小竹籃里的山野果吃,那些山野果各色各樣大大小小,都不怎麼熟,吃到嘴裏是酸澀的,酸澀過後就是滿口清冽的清甜,新月最是喜歡。

伴着這酸甜的味道,二人大多數時候席地而坐,看着山,看着海,看着這片土地,看着頭頂的太陽,若是下過了雨,他們就會連那天空上出現的那道七色彩虹也一併看了去。

有時候是吹上一陣山風或是海風,躺在山石或是海灘上的礁石上,也有時候是躺在開滿野菊花的溪畔草叢裏……

會有哪些變化,完全要取決於銀月會帶着他去什麼地方。

還有時候他們會上山採藥採摘野果,在海灘上撿拾海蚌貝殼,在河溝里摸魚……

銀月總是能收穫滿滿,而徐福在一旁看着,總是兩手空空。

銀月便會在這個時候假裝生氣嗔怒說他一句:「你真的很笨!」

說完這句話,她卻又總是大方的將自己的魚,將自己的野果、海蚌分給徐福,讓徐福帶回去,因為他真的很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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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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