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充分的理由
這天,華清平又回了華府。
她自小在寧河長公主身邊長大,頗有幾分寧河長公主風範,極是利落能幹。
華清平甫一回府就進了鴻雁居,細細問過丫鬟,見霍瑛——不,她現在是華酒酒,華平樂——已無大礙,面色頓時一變,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 她罵了半天才發覺野性難馴的妹妹竟從頭到尾一直乖乖聽着,別說頂嘴,連找借口偷溜都不曾,喉嚨里的話就咽了下去,軟下聲音,“酒酒,你這次也算是吃到教訓了,以後可不能再任性了,啊?” 華平樂乖乖點頭,華清平顯然不太相信她,卻也硬不下心繼續說她,只摸了摸她小了一圈的臉重重嘆了口氣。 華平樂懇切直視,“長姐不要難過,我真的知道錯了”。 華平樂前科太多,華清平沒有放在心裏,敷衍道,“那你現在就和我去給祖母陪個罪,說你會乖乖嫁進福廣王府”。 “我不會嫁給福廣王”。 霍延之,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輩分上卻是她的叔祖,她又怎麼能嫁給他? 華清平搖頭,果然,這一提到親事,一涉及到那位蘇掌院,就原形畢露了。 這些年她也算領教夠了華平樂的固執妄為,知道一時根本說服不了她,也不追着說,換了個話題,“三弟一會該到家了,你既然大好了,隨我去給祖母請安”。 華錦平果然已經到了,正在椿華堂陪寧河長公主說話,蔡柔兒也在。 眾人見了禮,寧河長公主便笑着對華平樂道,“錦哥兒不知怎的聽到了風聲,忙忙地趕了回來,我說你大好了,他還不信,正好你來了,不然他可要去尋你了”。 華錦平的眼神早在華平樂身上溜了好幾圈,見她臉色紅潤,神色平和,嫌棄開口,“我就說她怎麼可能被福廣王克得卧病不起?就她那比牛還壯實的身板,福廣王被她克得卧床不起還差不多!” 華錦平今年十三歲,在國子監讀書,寧河長公主怕他擔心,沒敢遣人告訴他華平樂生病的事。 華錦平今天早上偶然聽到了些風言風語,這才知道華平樂生病了,請了休回府。 華平樂皺眉,霍延之,克她? 這又是怎麼回事? 蔡柔兒抿唇笑道,“可不是,幸虧二妹妹好了,否則倒是傷了福廣王的名聲”。 眾人頓時都看了過去,蔡柔兒兀自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閑閑端起茶杯。 華清平最先發難,“柔姐兒,這次酒酒吃了這麼大苦頭,你想的就是不能傷了福廣王的名聲?” 蔡柔兒心頭一跳,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禮,“祖母恕罪,大姐姐恕罪,我一時口快,有口無心的”。 蔡柔兒是華破夷部下的獨生女,那部下病死後留下蔡柔兒孤苦無依,華將軍便收蔡柔兒做了義女,送到了京城,托寧河長公主教養,華府上下都當做正經姑娘待的。 只是一句話的事,蔡柔兒又是這樣的身份,華清平也不好追着說,哼了一聲,沒再說話。 華平樂不緊不慢開口,“我這次病得突然,誰知道是不是福廣王克的,祖母,反正我不要嫁給福廣王,我要退親!” 華平樂從小習武,身強體壯,有次大冬天的騎馬踩進冰窟窿里都沒事,這次卻病得突然又來勢洶洶,好幾次咳血昏迷,寧河長公主心裏也嘀咕。 她這次着實被華平樂嚇着了,早就後悔不該那般逼迫華平樂,想到霍延之克妻的傳言,更是擔驚受怕。 她的夫君、獨子、媳婦都沒了,如果再守不住這三個孩子,她還怎麼活?日後到了地下又有什麼面目見他們? 只事情還沒落定,她自是不會在小輩們面前露了口風,斥道,“不許渾說!” 華平樂不在意一笑,“福廣王對我們家有恩嘛,不能退親,我知道! 祖母,要我說,這件事好解決得很,我們華家未出閣的姑娘可不止我一個,讓柔姐兒替我嫁過去不就行了?” 她本以為這樣的話說出來,寧河長公主定會呵斥她,不想寧河長公主竟沒吭聲,反倒朝蔡柔兒看去。 這是真的生了那樣的心思? 華平樂皺眉,寧河長公主向來能幹又知進退,不至於這般不知所謂才是。 華清平和華錦平本要說話,見寧河長公主不動聲色,心知有異,便也朝蔡柔兒看去。 蔡柔兒又驚又喜,自去年臘月第一次見到霍延之後,她就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一刻。 只華平樂鬧來鬧去只鬧着要退親,她那個榆木腦子,不管她怎麼提示,她都想不到讓她替她嫁去福廣王府的好主意。 她實在沒辦法才生了那樣的心,華平樂沒了,寧河長公主總要嫁個姑娘去福廣王府,她也是華家的姑娘的。 不想華平樂竟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了! 她畢竟年紀還小,多日的願望成真,再怎麼壓抑着也在臉上露了端倪,雖連連擺着手說不行不行,眼中臉上的喜意卻根本遮掩不住。 寧河長公主沉默看着,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來,她就說酒酒怎麼那麼大膽子,這個小蹄子肯定沒少在一旁攛掇! 華平樂掃了寧河長公主一眼,就也知道了,寧河長公主肯定也是起疑了,這才就手試探一下蔡柔兒。 那事情就更好辦了! “原來柔姐兒是生了這樣的心思,怪不得一直慫恿着我退親,教我以死相逼了”。 她不知道以死相逼是蔡柔兒教的,還是原主自己提出來的,不過,甩給蔡柔兒就對了。 蔡柔兒還沉浸在驚喜中回不過神來,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猛地拔高聲音,“二妹妹,你在說什麼?” 華平樂聲音比她還要大,“說什麼你最清楚!我只問你,你當時教我以死相逼時,明明說好很快就會帶祖母和福廣王來救我,為什麼還要在我的茶水裏下迷藥?” 她不是原來那個華二姑娘都尚且能輕鬆掙脫繩索,原來那個華二姑娘更能才是。 她既起了疑,便去詐徐太醫的話,再探探阿弩和蔡柔兒的口風,也就將當天的事實推了個八九不離十。 霍延之來的當天,蔡柔兒一早就來了鴻雁居,哄着華二姑娘將所有丫鬟婆子都打發了,然後在華二姑娘的茶水中下了迷藥。 覷着藥效差不多發揮了,才哄着華二姑娘爬上凳子將脖子套進麻繩中。 她應該還陪着華二姑娘就着那樣的姿勢說了好一會話,直到藥效完全發作華二姑娘迷糊過去,才將凳子踢翻,清理好現場,跑出去叫人。 這樣一個滿是漏洞的計謀,只要華二姑娘稍微有一點警惕心就不會中計,可惜華二姑娘那個傻姑娘竟然真的被套住了,讓她這個孤魂野鬼又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當時,她被救下來后,寧河長公主見她沒事走了,蔡柔兒根本就沒敢讓人去請徐太醫。 之後她吐血昏迷,徐太醫雖然診出她中了迷藥,卻因為她當時又是自絕,又是吐血的,深怕惹禍上身,根本沒敢多嘴。 不是她起心逼問,徐太醫根本不會說出來。 如果不是她來了,就算華二姑娘命大死不了,蔡柔兒照樣還是能好端端地做着她的華家姑娘!.. 華平樂想到這面色越發冰寒,她既承了華二姑娘的身體和身份,自會幫她照顧親人,也絕不會放過害她的仇人! 而且,她必須要為這一場大病,以及馬上一定會有的“性子大變”找到充分的理由,蔡柔兒會是很好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