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番外:論世子爺是怎麼活下來的
城外的小路上,車輪碾壓過路面,幾乎陷在泥濘之中,伴隨着馬車輕微的搖晃。
裹着狐裘的孱弱青年正靠在車身上,一手握着書卷,前面駕車的馬夫慢悠悠地扯着韁繩,而此刻的風吹得冷,像刺骨的刀。
越清川修長的指尖落在泛黃的書頁上,止不住地摩挲着,獵獵而過的風吹得人有些心煩意亂,他忍不住擰起眉,稍稍撩起馬車的窗帘。
“小影衛,你現在怎麼還習慣地坐在馬車頂上?”
“因為這裏視野很好。”
伴隨着如夜鶯婉轉的聲音,一個小腦袋出現在窗邊,烏黑的髮絲用髮帶紮起下垂着。
眼見着顧然這完全不注意自己形象的樣子,越清川一時間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舉起書遮擋住自己的面容,掩去唇邊的笑:“風大,趕緊回來。”
窗外的小腦袋晃了晃,而後拖長了聲音:“不——要——”
“為什麼?現在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我很喜歡這個位置。”
顧然說著,單手扣住馬車的邊緣,纖細的身體卻如同敏捷的獵豹般,充滿了爆發力,輕巧地從窗戶口的地方落進來,坐在越清川的對面。
相對於顧然這活力滿滿的模樣,越清川就是只是默默地裹緊了自己的狐裘,伸手將桌上的熱茶遞給她,撐着臉安靜地看着,就足夠安心了。
天生身子骨差的青年還是老樣子,哪怕是活着就用了最大的努力,更遑論是跟着顧然四處奔波了,甚至連御醫都不敢相信越清川敢這麼放肆。
原本御醫斷言越清川活不過而立之年,在這樣的放縱之下,恐怕也不過弱冠年華就會離世,可沒人能想到,偏偏現在越清川還活蹦亂跳的。
遠在京城的越成宏知道這件事後,也只能讓宮內的御醫暫時不再去規勸越清川——他們二人的命運,自有定數,天命難違。
顧然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喝着熱茶,像是可愛的小狐狸。
越清川托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看着,直到顧然抬起頭的時候,他才忍不住上前在她的嘴角落下一個吻。
裹着狐裘的青年哪怕是窩在馬車裏,捧着熱茶,落下的吻都顯得有幾分冰涼。
顧然不免吐了吐舌頭,道:“你不是呆在馬車裏的嗎,怎麼還是冷冰冰的。”
“沒辦法,身子落了病根,現在其實已經好些了,若是以往的時候,恐怕還會更加嚴重。”
聽到越清川這話,顧然更加擔憂了:“你總是說跟着我出來以後,身體好些了,可是若真的半路出了什麼岔子,那也來不及。”
可越清川卻絲毫不慌,他只是忽然低聲咳嗽着,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
顧然立刻緊張地坐直了身體,下意識前傾着觀察越清川:“怎麼了?!”
“好像,好像有點不太舒服……”
越清川低聲說著,他一手扶着桌面,另一隻手伸到顧然的面前:“你過來看看呢,咳咳——”
顧然着急得不行,順勢將手放在越清川的掌心,而後正當她想要借力來到他的身邊時,下一刻卻被越清川直接拉近了懷裏。
她陷在越清川毛茸茸的狐裘里,青年人的懷抱也有些涼,但是寬厚的臂膀卻格外讓人安心,鼻尖都泛着淡淡的藥草味,有些苦澀,卻很好聞。
越清川的眉眼間都是氤氳着笑意:“騙你的。”
“……騙子,壞傢伙。”
顧然一時間啞然,乾脆埋首在越清川的懷裏,悶着不願意抬頭看他,本來就已經很擔心了,可是這傢伙還……
一想到這裏,顧然更加來氣了,根本不打算理會越清川。
他也知道是把人氣惱了,青年便只是單手撐着臉,另一隻手圈着顧然纖細的腰,深黑色的眉眼中都氤氳着纏綿的情意,垂眸看着她的小腦袋。
越清川的指尖勾着顧然的一縷髮絲,忽然道:“別擔心,我不會出事的。”
“可是——”
“你還在,我怎麼捨得把你一個人丟下,自己痛快地去下一世。”
越清川一頓,眸色漸深,下巴抵住顧然的頭頂,磁性的聲音更加低啞:“更遑論啊,要是下輩子遇不到你怎麼辦,我還沒活夠呢。”
青年的嗓音很低,卻又偏偏重若千鈞,砸在顧然的心頭,她的手忍不住攥緊了越清川的衣角:“你不是問我,我為什麼喜歡坐在車頂嗎?”
“嗯,為什麼呢?”
“因為風很大,我好像可以隨着風,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不需要被桎梏在狹小的空間內,只有在這個時候,我好像才是自由的。”
越清川沉默了片刻,抵住她的頭頂並不說話,只是輕聲“嗯”着回答。
直到顧然繼續道:“越清川,其實你也和我一樣吧,永遠都在那端王府,永遠看到的都是四角的天空,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想要做的任何事,都被身體拖累着,局限着,分明有着鴻鵠之志,卻只困於書案的一角,等待着他們所謂的死期。”
越清川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其實他也想過,自己會不會死在半路上,可是直到現在也還安然無恙。
而這時顧然卻直起身,叫停了前面拉車的馬夫,趁着越清川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輕巧地跳下馬車,解開了拉車的馬。
顧然直接翻身上馬,拉住韁繩,對着越清川伸出了手。
裹着狐裘的孱弱青年好似根本不適合這樣劇烈的活動,他好像只能坐在溫暖的車內,然後等待着——
所以,越清川愣住了,他騎過馬,但除非必要,所有人都勸他不要做這麼危害身體的事情。
可顧然卻已經催促了起來,在越清川回過神時,他已經藉著顧然的手翻身上馬,手裏握着顧然遞來的韁繩。
身姿纖細的女子窩在越清川的懷裏,而他伸手拉着韁繩,腿下意識一夾馬肚,而後策馬向前,獵獵而過的風聲更大了。
狐裘順着風揚起,繫着的帶子陡然滑落,越清川甚至沒能拉住,向來披着不離身的狐裘卻已經不知所蹤,可他卻沒再覺得冷了。
伴隨着噠噠的馬蹄聲,她忽然道:“拘束了這麼多年,放肆一點吧,越清川,這是你從沒享受過的生活。”
策馬奔騰的,意氣風發的,少年恣意的,被人愛着的——
“若是我死了呢?”
越清川卻下意識反問。
而懷裏的顧然仰頭,漂亮的狐狸眼緊緊地看着他:“我陪你。”
——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孤苦伶仃地走那黃泉路。
風聲、馬蹄聲,混雜着鼓噪的輕笑聲,越清川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他下意識加快了速度,馬蹄揚起,下一刻駿馬如電奔馳!
懷中的顧然伸出雙手,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風,嗆得不行,卻又笑得恣意。
“我們一起仗劍天涯,四海為家!”
青年的唇角含笑,聲音低得近乎呢喃:“好……”
越清川終於知道,他的身體為何能支撐到現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