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作者碼字碼沒了
接下來的數日,奕青往來於軍營和東宮,忙碌着月末出征事宜,白隱則在家裏為他收拾行囊,沒有再提隨夫出征的事情。
“夫人,師父把配好的葯送來了。”汐照進來通報,與她一起來的還有霍九離。
“大公子。”
“太子妃娘娘。”
兩人互相道過禮后,霍九離將一個藥瓶交到她手上,左顧右盼,見奕青不在:“太子又去軍營了?”
“嗯。”白隱頷首。
“六日後便要遠赴北淵了,剩這幾日的光景也不曉得在家陪陪妻女。”他頗不滿地抖了抖長袖,嘟嘟囔囔地吐槽,在白隱面前也口無遮攔。不過這麼多年的相處中,白隱早就已經將霍家與東宮視作一家人了,她不但不討厭霍九離的毒舌,反而還很讚佩他的耿直。
霍九離送完葯沒坐多久便走了——他本來就是個在哪兒都坐不住的——汐照滿心歡喜地將他迎進來,依依不捨地送走。
她把師父送到門口,走遠了還要踮起腳多看幾眼,她的這些表現白隱這些年都看在眼裏。霍九離是個好人物,家境、才華在三界都是一等一的,汐照與他相較雖單薄些,但她畢竟是天帝的血脈,非要深挖其實是不差的。白隱早看清了汐照對霍九離的心思,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點破。今日又看見熟悉的景象,不禁心念微動,趁着晚飯之後的一段時間四下無人,將汐照拉到身邊問:“阿照你快有一千歲了吧?”
“一千零四歲了。”汐照自如應答。
“哦,大概是我之前記錯了。”白隱面含微笑,拉過她的手,“你有沒有想過嫁人?”
以汐照智慧,自家夫人突然詢問近身侍女的年齡,必然會涉及到這種問題。換做旁的侍女,可能會做出嬌羞靦腆的模樣,然後哭鬧着拒絕,說什麼“奴婢不要嫁”、“奴婢要一輩子伺候夫人”這類話。然而汐照卻不一樣,她的眸中閃過一些柔軟的東西,似乎想到了什麼愉快的回憶,這回憶讓她不自覺勾起了嘴角,露出溫和的笑。
她兀自出了會兒神,回過神后眨着如墨的黑眸,毫不掩飾地承認:“想過。”然後又補充,“自當年夫人出嫁時,奴婢便想過。”
白隱欣喜,接着問:“那你心裏是否已藏了誰?你有沒有心上人?”
汐照終於露出尋常女兒該有的嬌怯,手上撥弄着衣帶,幾乎把它們打成死結,她扭捏了許久,才說:“算不得心上人……奴婢自知與他天差地別,身份、陣營、地位,都不相配。”
言罷遺憾地搖搖頭,似乎已經自行把自己的感情埋葬了。
“誰說的?”白隱立刻迭口否決她的想法,“身份地位只是束縛尋常男女的條例罷了,你不是尋常女子,相信你那位心上人也不是迂腐的男子。你且說出來是誰,我幫你出出主意,興許我能盡綿薄之力,成全你和他。”
白隱有意引導汐照自己說出霍九離的名字,這樣既堅定了她的信念,又能省去好多麻煩。
然而汐照只是搖頭,微笑不語。在她心裏彷彿已經認定埋藏在心底的愛情是一場悲劇,不願意向任何人吐露,哪怕是她最忠於的夫人。
“你不說,我便猜了。”白隱無法,不能幹看着她這樣年復一年地耗下去,只能自己把話說開,“是霍九離吧?”
白隱自以為猜對了,因為汐照聽到他的名字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慌忙跪倒在地:“夫人慎言,奴婢與師父只是師徒關係,奴婢不敢也不會有非分之想。”
她的反應讓白隱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於是繼續拱火:“若不是他,那還能是誰?你不說出來,我便默認是他了。”
白隱故意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卻無意間真的難為了汐照。
汐照跪在地上面露難色,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白隱看出她的猶豫,把她扶起來讓到凳子上,踏實地坐了,勸道:“愛一個人,若不說出來,便永遠會模稜兩可地過下去;反而大膽講出來,興許會有不一樣的效果。你知道我與殿下是如何在一起的嗎?”
汐照回答:“和親之命,不得忤逆?”
“不,”白隱搖首,“是殿下主動向我表明了真心,我們才真正相愛的。在此之前我也對他有好感,只是不肯說出來,耽擱到後來差點誤會他。”
“夫人從未與奴婢說過這種話。”
白隱默然而笑:“因為在你們眼中,我是個在大道理上能侃侃而談,面對情愛卻緘口不言之人。”
汐照無言以對,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瞼,盯着自己的手指,彷彿今天的手格外好看。
她陷入久久的沉思。白隱也不再催促,讓她自己安靜地思考,一直過了一刻鐘,她才再次抬起頭,但始終不敢看白隱的眼睛,嘴巴張張合合,如此猶豫了好幾輪才說:“奴婢是心有所屬,但真的不是師父,而是……而是水神大人。”
汐照說到最後臉紅到了耳根,聲音也達到最小,她恨不得將自己這荒唐的想法挖了深坑永遠埋起來,除了她自己誰都找不到。
而白隱則是震驚。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故而又問了一次:“你說誰?”
然而汐照已經無顏再次回答,她將身體錯到一旁,流下了自責的淚水。這回才相當於默認了。
白隱怎麼也想不到汐照的心上人竟然是夏炎。在她的眼裏,汐照一直愛慕的明明是霍九離。每次只要霍九離在場,汐照肉眼可見地比尋常時候要高興很多,談笑間提起他也是欣喜的表情,白隱几乎有九成的把握認定她愛慕的就是霍九離。她甚至還打算着等奕青從北淵回來便做主將他倆撮合到一塊兒呢!
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后,白隱終於認清了現實,可她還是不理解為什麼汐照會愛上夏炎。
“你是從何時起,對哥哥有這種心思的?”她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比方才更溫柔了。
汐照拿袖子抹抹淚,苦惱地搖搖頭:“奴婢,奴婢也不記得了。或許是在天庭潛伏時,或許是替您給水神大人送信時……奴婢記不得了。”
昏黃的燭光將屋子裏切成了半明半暗的兩層顏色,汐照的後背面對着燭火,燭火映出暖黃色的光,臉則埋在黑暗中,似乎在暗示喜歡上一個錯誤的人是見不得光的事。
汐照對夏炎的喜歡確實是錯誤的,這在後世的史書中也能看出來。然而她確實是喜歡上了夏炎。
兩百年前,也就是白隱在人間流浪年的時候,奕青命令汐照去天帝身邊卧底。
臨走時奕青叮囑她:“天庭有三個很棘手的人物,一個是天帝,一個是火神祝融,另一個水神是夏炎。天帝生性多疑,利用起人來不擇手段,你面對他不能帶有任何感情;祝融是個詭秘狡詐的小人,他比你我都有手段,天帝大部分時候都會聽從他的意見,你面對他時要格外小心;至於那個夏炎……”
奕青提到他時沉默了,沒想好用什麼字句形容他,最後說:“聽聞夏炎生性耿直,愛好樂於助人,你不招惹他他便不會招惹你。他沒什麼需要提防的,你也不要去害他,天庭像他這樣的清流不多了。”
汐照很認真地記下了奕青的叮囑,但她去到天庭后對他們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警惕,如同一隻隨時都會受驚的貓,在天庭小心周旋着,頗有當年白隱潛伏在魔族的天分。直到在天庭待久了,她才漸漸發現夏炎確實如奕青所說,是天庭一股難得的清流。
他從不跟祝融爭功,在朝堂上也不用言語戕害他人,明明是尊貴的上神,存在感卻還沒一個低階神官強。汐照因為在天帝身邊做事,偶爾會跟他接觸,發現他與天帝交談時,語氣平和寧靜,再大的功勞從他口中講出來也只是毫無波瀾的一句話,而且說話時眼睛從不到處打量,永遠四角盯着地面;反觀祝融則剛好相反,他進言時語氣誇張,能將很小的一件事說得天昏地暗,天帝總被他忽悠地發愣。他的眼神總是下意識地瞟向天帝,隨時注意着他的反應。這些汐照都看在眼裏,且長年累月地看,在多年的對比下,她越發覺得夏炎真是個被埋沒的正人君子,祝融公孫景之輩只是會阿諛奉承小人。
就是從那時起,汐照對夏炎產生了一些尊敬之情,但到底接觸不多,談不上喜歡。真正導致她對他產生情愫的,還是白隱嫁到魔界之後,靠耿春和汐照給夏炎傳遞消息的年。
懸機閣在處理白隱、夏炎和天帝之間的事務時,總是不可避免地需要汐照的協助,這是白隱知道並默許的。汐照便是在此時與夏炎有了更頻繁的接觸。
她在與他頻繁的接觸中看清了他的本性:一個純粹的、與世無爭的好人。
在汐照接觸的所有人里包括她自己,很難用“好”來冠名一個人。白隱、奕青、霍九離霍長風,連她自己都算不上,他們遊走在黑與白正與邪之間,很多時候都會為了自身利益殘害他人的利益,汐照看出他們眉目之間透露着邪念。奕青是對於血蠱的惶惑不安;霍九離是某種厭世的氣質;霍長風是對權力的渴望;白隱則是對往事的恨;她自己是常年卧底的警覺。他們都有不為人知的黑暗一面,唯有夏炎是個特例。
汐照從他的眉目中看不到任何東西,只有一片坦然。她驚嘆於他的純粹,明明也深陷污泥之中,卻能保得一身潔凈,他有能力追求比現在更高的地位和權力,但卻選擇了隱退,這是汐照所嚮往的。
因此久而久之,她從敬佩變成了嚮往,又從嚮往變成了愛慕。
她偽裝得實在太好了,不僅天帝看不出端倪,就連白隱都看不出。
白隱花了一晚上才想通這件事,原來汐照真的對霍九離沒有非分之想,也許正因為霍九離身上豁達的氣質與汐照心中夏炎的與世無爭有相似之處,她在見到霍九離時才會格外高興。
原來如此。白隱深深嘆了口氣,如果汐照喜歡的人是夏炎的話,那就難辦了。
這件事只好按下不提。之後的幾日再見汐照,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討論這個難解的話題。
大軍於這月最後一日開拔出征,白隱心裏想到了一個能偷偷跟隨奕青去北淵的好法子。她把汐照叫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汐照聽了沒有反對,於是白隱又給她安排了一個任務。
交代好事情,白隱便開始偷偷收拾自己的東西,北淵她是一定要去的,因為她總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認為拓拔仲卿不會任天庭擺佈,令狐幽也不會向魔帝一樣衝動,這場仗有可能打不起來——不過這得等她到北淵之後再另當別論。
淳于東鄉在北淵有兵馬,此次奕青只需從乾武營抽調一萬精兵即可。一聽說要從乾武營抽兵,可急壞了寧容,至於為何想必大家都知道。
寧容在與汐照閑談時無意得知此事,彼時她正剝栗子,想剝夠一盤端給白隱吃,聽汐照提到乾武營抽兵之事,當即愣在了那裏,然後倏地起身往外跑,盤子裏剝好的板栗差點全灑出來。
她跑到與蓬萊常會面的巷子口才想起來,軍營為了備戰,傍晚的休沐全部取消,蓬萊回不了家。於是她只好去軍營找奕青。
“父親!”軍營守衛知道她是郡主,不敢阻攔,因此她一路順風順水地跑到主帳,一把掀開帳幕,“你要選誰跟你出征?”
帳內本來安靜一片,奕青正閉目凝神,被寧容突如其來的吆喝嚇得一哆嗦,看清了來人後自認倒霉地哀怨道:“你嚇死我了。進來之前不知道敲門?”
“可是營帳沒有門啊。”
“……”
寧容理直氣壯,奕青無言以對。
“父親,你要選誰陪你出征?要選蓬萊嗎?能不能不選他?”寧容跑到他身邊,搖晃着他的胳膊,連珠炮似的一通問。
奕青和白隱都知道自己女兒在乾武營有個叫蓬萊的好朋友,也一直默許兩人交好,寧容對蓬萊的關心他看得出。可是徵兵之事不是奕青能左右的,按照程序,一般都是魔帝從各個師里抽調,然後將抽出來的人打亂重組成新的軍隊供奕青驅使。因此奕青也不知道會不會抽到蓬萊,而且他連蓬萊的面都沒見過,只知道他隸屬於哪個師,連師底下哪個伍都不知道。
奕青給寧容解釋了一下,寧容不甘心,請求說:“那萬一抽到蓬萊,父親能不能使些手段,不讓他去打仗啊?”
“不行。”奕青立刻拒絕,這等違反軍紀之事他絕不會做,“我們魔族的男子都能上陣打仗,為何偏偏他不能?可不能因為他認識我們郡主便搞特殊啊。”
奕青伸出手指在寧容鼻子上勾了一下,表明自己態度強硬不容周旋,寧容知道父親的脾性,貿然相求希望必定渺茫,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父親能把他叫出來一會兒嗎?女兒想要見他。”
“這個可以。”奕青同意,讓蒙遠領着她去找人,自己繼續閉目養神。
軍隊裏每個士兵所屬的行伍都被詳細記錄在冊,因此找一個人並不難。蒙遠請寧容在軍營門口等着,不多時便將蓬萊帶了出來。
蓬萊驟然見到寧容,有些吃驚。
“容兒?”
“你跟我走。”寧容懶得跟他寒暄,拽着他的衣領直接把他拖了出來,直走到一個巷子角落裏才放開他。
自那日蓬萊猜出那個難題,他們到今日才再次相見。寧容滿面愁容,蓬萊卻很驚喜,見着她不住地問:“你怎麼能進軍營啊?那日你匆忙離開,還沒告訴我你的身份,我以為哪裏做的不好惹你生氣了,以為你不要我這個朋友了……對了,你今日來此有何事?還把我拉到這裏來。”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魔族郡主,堂堂太子殿下的女兒。”寧容早就想好了,這件事必須跟他坦白,如今他主動問起,寧容便順勢說了。
蓬萊一愣,顯然不信:“你在與我開玩笑嗎?”
“那你以為,這種玩笑很好笑嗎?”
“……不好笑。”蓬萊收斂了笑容,“難道你真是——”
“沒錯,我就是。”寧容破罐破摔,說這些話時身體直發抖,“否則我也不能隨意進出軍營,以前也不會了解的行蹤,準確地在巷子口堵你了。”
“可你說是你猜的……”
“那是我騙你的。”寧容看着他不敢置信的眼睛,打碎了他的幻想。
蓬萊徹底無話,他一時不能接受寧容的身份,這就像一場夢,一場不切合實際的夢。他內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寧容見他低着頭不說話,以為他在怨自己,以為他在蓄勢,待會兒便要說出一些冷酷的話。於是她突然靠近他,雙手捧起他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然後問:“那麼你現在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會怪我嗎?”
少女純真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彷彿要瞧進他心裏去,她的鼻息打在他臉上,散發著淡淡的芬芳,蓬萊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清她的臉龐,臉臊得漲成了烤紅薯,空白的腦子更加空白了,急忙將腦袋從她手中移出去,扭到一旁。
“你不看我,也不說話,就是怪我了?”寧容有些絕望,拖着哭腔問。
其實蓬萊沒有怪她,只是此情此景,他一下子得到的信息太多,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有,沒有,”他在她眼淚落下來的前一刻慌張地擺擺手,“容兒這麼好的女子,什麼樣的身份在我心中都是可以接受的。”
寧容的眸子裏沁滿淚水,可憐巴巴地問:“真的?”
“真的,我發誓!”說著真舉起了左手,四指併攏,比了個“四”。
“噗……”寧容被他的滑稽模樣逗得笑了,她一笑,眼眶中沒來得及收回的淚便落下來,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白瓷般的臉龐流下,蓬萊忍不住伸手去擦,擦到一半才發覺失禮,急忙收手,卻被寧容一把攥住。
“我以為,你知道我是郡主之後,會因為身份不合而拋棄我。”
“拋棄”一次用的很不恰當,他們既非情侶,又不是家人,頂多算是“決裂”,“拋棄”實在是太重了,然而從寧容口中說出來卻楚楚可憐,哀怨而有些惹人憐愛。
“我不會。”手被寧容緊緊抓住,蓬萊一動不敢動,心裏怦怦亂跳。
寧容總是撩人而不自知,她意識不到自己梨花帶雨地抓住人家良家少男的手,說出極具挑逗性的話會造成怎樣的後果。虧得是蓬萊這樣的慢熱型,換做其他男子,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待寧容的情緒逐漸平復了,蓬萊才敢問:“容兒今日來找我是有事嗎?”
寧容擦乾了眼淚,語氣卻還帶着哭腔:“確實有一事。你們不是要出征了嗎?他們有沒有選上你?”
“我不知道。”蓬萊抓抓後腦勺,“一般抽調兵馬,都會等到啟程的前一天通知到下面,在那之前我們自己是不知道有沒有被抽中的。”
寧容擔憂:“可是你們後日便要出征了,萬一選上你,你豈不是要上戰場?”
“對啊。”相比寧容的焦慮,蓬萊要淡定許多,“這不是每個將士都要面對的嗎?上陣打仗,為國建功立業是身為臣民的本分。”
“可是你一旦上了戰場,刀劍不長眼,死在那兒了怎麼辦?你還有一個正讀書的弟弟,一個年邁的母親吶。”
蓬萊方才還閃着光亮的眼眸在聽完寧容的一番顧慮之後黯淡下來,意氣風發的笑容也消失了。家庭是他的軟肋,也是每個士兵的軟肋,他們當中很多都是為了養家而當兵,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一個家就沒了。
想了想,他還算樂觀地說:“我在戰場上小心些,不讓刀劍蹭到我就是了。”
“戰場上風雲莫測,到時候可不是你能說了算的。”寧容提醒他。
蓬萊不知如何接話,他被堵得啞口無言時總會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看,眼下又是這樣。寧容突然踢了一下他,命令道:“你在此處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你千萬別走!”
然後便使用移形換影剎那間穿回了家中,回到屋裏翻箱倒櫃地找着什麼東西。
不一會兒,她從角落裏扒出一個流光溢彩的方盒子,如同挖掘到了寶貝似的把它抱在懷裏,興高采烈地一路抱着跑出去,跑到那個巷子裏將它扔給了蓬萊。
“呼——”她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指着那個盒子說,“這個給你!”
“這是何物?”蓬萊邊問邊要打開看。
“哎哎哎——”寧容急忙阻攔,“現在不要打開,等你回去了再看。”
蓬萊看那盒子上的花紋,便猜想此物定非凡品,他不敢收這麼貴重的禮物,然而拒絕的話又害怕惹寧容不開心,讓她以為自己怪她,於是只好笑着接受。
“好,等我回去了再好好欣賞。”
寧容終於滿意地笑了:“我把此物給你不是讓你欣賞的,你要好好使用它,這是我對你的心意。”
她說道“心意”二字時,臉上笑成一朵花,彷彿已經看到蓬萊使用它的樣子。
“哦……”蓬萊受寵若驚,支支吾吾道,“我不知,該如何表達對你的心意。”
寧容好笑地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探身踮起腳尖攬上他的脖子,她保持着擁抱的姿勢,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側耳:“你平平安安的,就是對我最好的心意。”
蓬萊的臉再次紅到了脖子根,他們中間隔了個大盒子,因此擁抱了卻沒有完全擁抱,但這足以讓一個未經世事的少年心驚肉跳。
寧容過了很久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他,兩人又互相關照了幾句,便讓他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營帳里,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件璀璨奪目的金絲軟甲,此軟甲是找最高超的工匠用最上好的金料和寒鐵鑄成,精巧輕盈,熠熠生輝,人穿在身上能夠抵擋尋常刀槍劍戟的侵害,就算碰到如合伯一樣有靈性的兵器,也能抵禦一部分攻擊。
蓬萊習武之人,自然知道此甲的分量,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欣賞,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放進了盒子裏。
時光在忙碌的準備中飛快流逝,白隱為奕青收拾好了一切,正趕上出征的日期。
“明日我就要走了,你在家要照顧好自己,容兒和這個家也麻煩你暫時看顧了。”奕青平躺在床上望着多年不變的紫色帷幔,向懷中人交代着。
“你也是,”白隱摟緊他,“去到北淵也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能因為忙着打仗忘記了身子。馬上入冬了,血蠱肯定會讓你不好受,那葯不行就多吃幾粒,吃完了傳信給我我讓人給你送,不能硬熬,知道嗎?”
“嗯。”
“還有,我給你收拾了好多過冬的衣物,你能穿就穿上,穿的越多越好。我去過軍營,點着火盆也不比屋子裏暖和,你受不得凍,穿厚些總是好的。”
“嗯。”
“還有……”
“哎呀,我不會有事的。”奕青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你不必絮絮叨叨講個不停。”
“哎,我關心你還不樂意了?”白隱抽出手,抬起頭朝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
奕青吃痛,連忙低下身段道歉:“樂意樂意,夫人說什麼我都聽。我聽夫人的話,多穿衣服,按時吃藥,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這才像話。”
過了一會兒,兩人還在黑暗中睜着眼,明明天一亮就要出發了,可奕青毫無睡意,白隱也因為一個想法而睡不着覺。
“哎你說,拓拔仲卿真要跟我們打啊?”白隱起了個新話頭。
“妖族的暗探說,令狐幽本來不願意打,可他們也不會幹忍着受我們欺負,我們若出手,他們肯定會反擊。”
“就沒什麼法子從中調節,讓大家打不起來嗎?”白隱冥思苦想,“大公主的孩子都快足月了,卻正趕上夫族和母族不睦,着實可憐。”
奕青也頗無奈地搖頭:“如今已經沒有辦法了,當初淳于右相不肯讓妖族的人進軍營協商,派來魔都求和的使臣又無故暴斃,兩次機會都被咱們錯過了,這個時候依父皇的脾氣不會再耐着性子跟他們談,只能打了。”
“談是不可能談了,父皇本身就怨恨妖族跋扈,正兒八經的談判進行不下去的。”白隱顯然也認清了現實,“但我們或許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奕青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柔聲問。
“我沒想好。”白隱別過身背對着他,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還沒亮,奕青便早早地起來了,匆匆吃過早飯,白隱幫他穿戴盔甲。沉重的鎧甲裏面襯着牛皮衫,堅硬晦澀,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穿上身的,白隱只為他戴好兩個護肩便累的不行,其餘的交給了蒙遠,她自己坐在一旁欣賞。
蒙遠手法嫻熟,穿戴起來一絲不苟,盔甲一件一件地捆到身上,硬是將一個翩翩公子打扮成了威武霸氣的將軍。
奕青的頭髮分毫不亂地用冠束起,黑金色的鎧甲塑得他形體俊郎,高大英武,看得白隱移不開眼睛。
“你真好看。”白隱起身誇讚道。
奕青衝著她笑。
蒙遠夾在他倆中間早就見怪不怪了,可還是覺得當電燈泡太尷尬,於是輕咳了兩聲,惹得白隱又是一陣笑。
“我該出發了。”奕青攬過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裏,俯身在她頸間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氣息。
“我送你。”
白隱送他到東宮門口,浩浩蕩蕩的大軍已經在那裏等待,當著眾人的面自然不好再親昵,奕青只好捏捏她的肩膀以示道別:“走了。”
白隱看向他的眼神含情脈脈:“一路平安。”
夫妻二人再沒有別的話,該交代的都已提前交代好了,白隱目送他翻身上馬,領着軍隊遠去,不一會兒便駛出老遠。
等大軍走遠了,汐照走過來稟報:“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安排好了。”
“好。”白隱仍望着遠方軍隊的殘影,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把容兒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