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會面
求親的事遲遲商定不下來,已經拖延了好多天。魔帝將此事看作重中之重,整日憂心,朝廷日常瑣事都交給了奕青處置,這讓他比平日更加忙碌,時間長了身體吃不消,加上血蠱,近日已有些心力交瘁了。
白隱在榻上蜷縮起雙腿,奕青頭躺在她腿上閉目凝神。
“朝堂里是沒有人了嗎?那些大臣都幹什麼吃的?這麼多事情都堆在你一人身上,任是金剛不壞之軀也吃不消啊。”白隱一面輕輕為他按壓太陽穴,一面心疼地抱怨道。
奕青嗅着白隱身上淡淡的氣息,無奈地說:“父皇得知九離近日回來,有意重新徵召他出仕,眼下正與長風商議此事;求親的事也是個重擔;父皇又延長了淳于右相休沐的期限,她暫時無法出來幫我;朝廷里的其他人父皇放心不過,我畢竟是太子,大大小小的事自然都交給我了。”
白隱也很無奈,事情趕到這兒了,抱怨也無用,只能埋頭苦幹。
“妖族求親如今已在鬧得魔族沸沸揚揚,淳于右相不會不知道吧?”
“她知道了又能如何?”奕青拉過白隱的手放在胸前,“父皇封了她的口,任她再有不滿也不能進言。”
“對了,”白隱轉移了話題,“聽阿照說霍大公子已經配好了葯,明日可差遣她去取了。”
奕青睜開眼睛露出思考的神情,片刻后抬眼溫柔地看着白隱說道:“自你入東宮以來也有幾個月了,數月來都不曾有機會出遊,你若覺得憋悶,明日便與阿照一起去遲梧山逛逛,順便帶着容兒。”
這話白隱倒沒什麼異議,這麼多天在東宮確實有些無趣,而且她對奕青口中常提到的霍九離始終有個好奇心,想要一睹真容,於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春日漸晚,天氣開始燥熱起來,壓抑了一個冬天的暖氣在春天的最後幾日開始迸發,妄圖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無奈的是,夜裏天空中突然炸響一道驚雷,漆黑夜幕積累的層雲紛紛卸下重負,一場夜雨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直到第二日清晨還沒停下。
前幾日天熱,白隱穿的很單薄。今日一起身還是昨天的裝束,出門吸一口新鮮空氣只覺得冷風直灌進身體裏,嗆得她打了一個大噴嚏,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晚春氣候變化莫測,夫人加件衣服吧。”阿照早已貼心地守在門口,為白隱披上一件厚外衣。
白隱感激地笑了笑,不忘叮囑她:“一會兒給容兒也準備兩件厚衣服,你也多穿些。”
“是。”汐照應聲退下準備了。
寧容今日梳了個齊劉海兒,兩角丫髻用紅線束着,多餘的垂下飄逸的絲絛。紅頭繩配上紅綾襖,小東西跑起來如同一隻火糰子,蹦蹦跳跳一頭攮進了白隱懷裏,委屈地說:“母親,穿太厚了,我熱。”
“遲梧山上冷,你穿的少小心凍壞了身子。”白隱點點她的小鼻頭,寵溺地說。
寧容聽見能去遲梧山上玩兒,瞬間忘記了襖熱的事兒,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提起小裙子便跑到廊下用手接雨水去了。
白隱懷着期待的心與汐照、寧容一起再次來到山上。彼時山上也正下着雨,雨水從淅淅瀝瀝逐漸轉為嘩嘩啦啦。從天上隔着大老遠,白隱便瞧見翠綠的梧桐林里環抱着一座褐色草廬,草廬前隱約有一道白色身影撐傘而立。近了再看,只見一白衣公子手持竹傘欣然立在雨中,一頭烏髮只用一根青色髮帶束在腦後,其餘隨意披散在身後,高挑的鼻樑與一雙丹鳳眼風情萬種,白皙的膚色與單薄的雙唇相得益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簡直是量身為他打造的。
到了跟前白隱才將霍九離看了個仔細。他身體健壯,面相生的極好看,若三界女子中淳于東鄉是數一數二的絕色,霍九離便是三界男子中絕無僅有的獨秀。不僅如此,他的眸形襯的他有些輕佻的氣質,憑空添了些少年感。若旁人不說,白隱肯定以為霍九離才是霍氏二兄弟中的弟弟。
“見過太子妃。”霍九離悠然對白隱行禮,舉止間優雅有度,聲音悅耳穩重,與長相多少有點不符。
“霍大公子安好。”白隱欠身還禮道。大約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白隱覺得霍九離固然絕色,可到底比不過奕青。不過汐照顯然不這樣認為,她見了闊別多年的師父歡喜極了,兩步便跨到他跟前,滿心歡喜地喊道:“師父外出遊歷多年,一切可還順利?”
四人人走到廊下,霍九離合了傘抖抖水,沖汐照欠揍一笑:“說的什麼話?我若不順利就不站在這兒了。”說完進屋從桌上拿起一瓶葯丟給汐照:“太子的葯。”
“是。”
汐照早就習慣了他的放蕩操作,絲毫不慌,接了葯便拉着寧容欣喜地站到一旁,好讓白隱與師父說話。
白隱心中驚奇,此人說話風格與其美貌出入頗大。因前有淳于東鄉打樣子,白隱不由得揣摩:難道長的好看的都這麼奇怪嗎?
出於禮貌,白隱還是客套了一下:“白隱早聽聞霍大公子雅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一匹夫罷了,太子妃謬讚。”霍九離也裝模作樣地客氣道。
說完就揮揮手招呼寧容:“小容兒,多年不見,你咋還是這麼矮,不長個兒的嘛?”
寧容本來欲親切地喚一聲霍大叔,可聽到他嘲笑自己,笑容頓時僵了,勾起的嘴角不自覺嘟了起來,口不饒人地走到他跟前叉腰講道:“容兒就算再不長個兒,至少年輕,不像你,幾年不見怎地這麼拉了?看樣子過兩年容兒就該改口叫您霍大爺了,哈哈哈哈哈。”
“容兒!”白隱從未見過寧容對一個人如此無禮,長時間不見面,一見面就口出狂言,連忙制止。可霍九離卻擺擺手渾不在意,一隻手捏住寧容的小臉兒笑嘻嘻地說:“幾年不見容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看來跟你父親沒少學。”
寧容欲還口,一旁的汐照急忙上前阻止,拉了寧容離開前廳,去偏房玩水去了。
支走了小機靈鬼兒,霍九離恢復正色地對白隱道:“看得出你對容兒很關心,我替太子謝謝你。”
白隱謙虛對答:“容兒自小失去了親生母親,我瞧着十分可憐,因此對她多留心一些罷了,孩子到底無辜。”
“太子妃賢德。”霍九離拱手一禮,倒讓白隱不好意思了,連忙回禮,心想怎麼還奉承起來了。
因為兩人都對彼此有一定了解,所以說了一會子話便相對無言了。霍九離深感與白隱這樣嚴肅的人聊不來,白隱也覺得氣氛很尷尬。好在不多時寧容跑來說困了,鬧着要回去,白隱這才抓住機會匆匆道別。
霍九離將汐照留下,說要問問她這幾年在醫藥制毒方面是否有進益,白隱當然不好干涉,於是帶着寧容先走了。
白隱剛離開,霍九離便露出了本來面目,躺屍似的一下子癱在坐榻上,雙腳麻利地蹬掉靴子,側身抬腿倒那兒了。
“聽說我不在這幾年你去天庭待了一段時間?”
“是。”汐照眼含笑意地盯着霍九離看,都不帶眨眼的。
“老二跟我說你的身世了。”抿一口茶,霍九離隨意地說道。
汐照閃着晶光的眸子頓時失去亮色,低頭不去敢看他,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霍九離抬眼瞥了瞥她,不耐煩地說:“嘖,怕什麼?我又沒說趕你走。你從前怎麼樣我不管,反正我把你救了又教你一身本領,把你趕走這樣的賠本兒買賣我是不會做的。不過若你覺得待不下去非要走,我也攔不住你。”..
汐照聞言如蒙大赦,忙不迭上前給霍九離添滿了一杯茶,充滿感激地不住鞠躬:“多謝師父!多謝師父!阿照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師父的。”
她笑的那樣深,這笑容是在白隱和奕青面前沒有出現過的。霍九離於她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她在外面必須是一個冷血的諜者殺手,唯獨在霍九離面前能展露出小徒弟的情態。
“行了行了,”霍九離懶洋洋地揮揮袖子,轉而問道,“你與白隱相處不少時日了,依你看她人怎麼樣?”
霍九離作為奕青最放心的朋友之一,這樣問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汐照認真想了一會兒,正色回答道:“夫人性格冷清孤僻,平日裏不喜與人交往,她的疑心很重,總是處處懷疑,有時候甚至不自知。不過夫人天性聰穎,為人很好,外冷內熱,對東宮內外都關懷有加,自她嫁給殿下以來,東宮內苑由她全權管理,很是平和。”
“她嫁過來時有帶來什麼人么?”
“隨行的侍女都是天帝挑的,想來不是夫人的人……與她親近之人只有半妖半仙的一位公子,名叫江南,千年前楠樹成精。”
霍九離微微側目:“他為什麼跟着來?”
汐照原原本本地回答:“江南公子說他在天庭除了夫人沒有旁的人相識,於是便跟着來了。殿下以座上賓的身份安置他,對他禮遇有加。”
“不過……依阿照的觀察,這位江南公子來魔族的真實目的是大公主。他在抓捕賀誠的事件中與大公主相識,聽說因此深陷情網,不能自拔才跟着來了。”
霍九離一副深諳其中道理的模樣評價:“大情種。”
汐照繼續說:“除此之外,懸機閣的人也跟着來了,夫人便是借懸機閣之手查到我身世的。”
換了個更狂妄的姿勢,霍九離上下顛着手中的青瓷小杯,頗有深意地笑了:“這些人,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