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偷天換日
一百五十九年前,天庭與魔族大戰在即,天帝為了增加勝算,欲派細作暗中偷竊魔族軍防圖,白隱潛伏魔界韜光養晦多年,眼下正是最佳人選。
“你不用着急,我們的時間足夠。”夏炎抓住她冰冷的手臂,企圖使她冷靜下來。
“不是時間問題,”她停了下來,神色憂慮,“是我還沒有想到最合適的應對之策。他準備開戰的地點,軍隊人數,軍隊的能力……等等這些我們都不清楚。”
“就算是開戰,我們也不會輸的。”夏炎眼神堅毅,肯定地說道。
“但這會賠進去多少人命你知道嗎?”她有點生氣,憤怒地直視他的雙眸。
彼時的她還是個充滿正義感的少女,別人的生死存亡是她最在意的。
她不在乎自己以往的手段有多卑鄙狠辣,她殺過很多很多人,可即使是這樣,她仍然想儘可能地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她無法忍受那些鮮血淋漓、屍橫遍野的場面,因此她永遠都不能平心靜氣地坐在大帳內指揮,取而代之的是比士兵們更不顧一切地在戰場上廝殺,為的就是讓它快點結束,少死一些人。
“天帝讓我轉告你,”夏炎把手放在她的肩頭,充滿歉意地說道,“速回天庭。”
“天上有多少人知道我現在的行蹤?”她的大腦飛速地轉着,想起了自己的優勢:他們只知道我回來了,但卻不知道我在哪兒。
“只有天帝、你和我。”
“這是個可以利用的地方。”白隱頓時心生一計,邪魅地笑了笑。
“你現在需要回去,直接去懸機閣,那裏會有人給你說明天帝的用意,先不要迴流夢閣,人間的事儘管交給我。”他仔細為白隱掖好袖口,黑夜中警惕地望着周圍,隨時準備應對突髮狀況。
她心領神會。流夢閣是她在天上的府邸,算是個家,想要立刻地回去且要掩人耳目,就不能接近它。
夏炎把她送到樓下,最後囑咐道:“這裏有我幫你守着,萬事小心。”
一道白光微現,再看時她就沒了蹤影。
天上正是黑夜,靜悄悄的,沒有人間的蟬鳴蛙叫,高大巍峨的宮殿在夜幕的襯托下顯得扭曲猙獰,如同暗夜裏潛伏的殺手,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把她一刀斃命。
白隱一身輕便的冰藍色交領窄袖襦裙,手握忘憂劍,烏黑的髮絲高高綰起,外邊一襲黑色斗篷加之毫無聲音的步伐,將她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夜色中。
此時懸機閣還設在天庭最邊緣的地帶,白隱出事後為了防範祝融,夏炎才把它遷到鬼界。這裏離流夢閣並不遠,離祝融的宅邸也很近。
一路上安靜地反常。
懸機閣門口早就有人接應,白隱並未敲門,那門便像認得主人似的開了,一抬眼,認出了耿春和徐無常,——這兩位老實忠厚的僕人。
“事不宜遲,快講。”她熟練地摘了斗篷環顧四周,一切都是昔日的好景象,到了這裏,她就安全了。
“閣主快進來,祝融大人在等你。”耿春接過她的斗篷和佩劍,引她進了偏殿。“自從知道您回來后,我們一刻不停準備,然而今夜仍舊倉促,莫要見怪。”
“無妨。”她冷靜地小聲應答,聲音里充滿警惕。
把白隱順利送進屋裏后,耿春與徐無常馬上轉身離開了,不過憑白隱對他的了解,他們應當正在暗處守候。
偏殿的正位上,坐着一位神色平靜的青年男子,嚴肅的官服,按凡人的年紀看,二十五歲上下。
“祝融哥哥!”
“快來!”祝融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招呼白隱坐下,寵溺的神色使得她心裏漸漸平靜下來。
沒有多餘的客套,兩個天庭上少有的聰明人首先分析了當下的局勢:魔帝雖不知自己身邊有細作,可看他這勢在必得的姿態,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面對富有經驗的天族士兵和不知所蹤的白隱的危險情況下,這個“萬全的準備”一定不會保留在口頭上。
“他既然有出奇制勝的信心,就一定會有支持這個信心的訣竅。”白隱無意識地托着下巴,“而這個訣竅,短時間內他自己是想不出的……”
“不知隱兒可與我想的一樣?”祝融滿意地聽着她的推論,淡淡地笑道。
“霍長風!”兩人幾乎同時說出口。
對於這個名字,恐怕知道魔族的人都知道他。他是魔帝身邊最出色的謀士,將軍,詭譎陰狠,對魔帝的指令言聽計從。唯一值得好奇的是,一旦有些事情牽扯到了奕青的生死利益,霍長風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不過從他一手操辦向天庭宣戰這件事上看,他的態度跟奕青有很大差別,似乎時而敵對,時而友好。
“霍長風是個棘手的人物,這麼多年的潛伏,我始終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白隱端起月白色的青釉茶杯猛地灌了一大口,煩躁地呼出一口氣。
“不錯,這就是天帝讓你連夜回來的原因。”他說著,站起身來向白隱走去,白隱也連忙站起,恭恭敬敬地接過他從袖中摸出的一張字條,展開來看,上面寫着一行蠅頭小楷:竊之以為我,不論生死。
“這前半句易解,不過這後半句,我猜天帝的意思是想讓你竊得秘術后,故意讓魔族人發現,以此來拖延開戰時間。”祝融輕輕接過字條,思忖道。
“跟我先前想的差不多。”白隱莞爾,心裏多了幾分把握,“但或許可以更改一下……”
“如何更改?”
“哥哥,時間緊迫,我需連夜行動!”
“好,在裏間我已為你備好了夜行服,合伯也在裏頭,你速去換上,即可出發……萬事小心。”祝融迅速地回答,可他語氣里的憂慮還是被白隱察覺到了。
“放心,我不會硬撐。”
魔族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無疑是她最大的優勢:既可以減少他們的戒備,又可以在他們心中種下一顆擔憂的種子。至於天帝為何指名要她去偷那軍防圖,解釋起來就更簡單了:白隱是唯一深入了解魔界形式的神官,所以這件事,非她不可。
綁好身上最後一根帶子后,祝融無聲無息地閃到了她身後,幫她繫上了黑面巾。
“還是那句話……”
“萬事小心。”沒等他說完,白隱就直接接了下去,“我一定萬事小心,哥哥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一家人,不言謝。等你平安回來,我便能娶你了。”祝融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深情。只是此時此刻容不得他們卿卿我我,他中規中矩地往後退了兩步,白隱對他行了一禮,時間不會給她過多分別時的多愁善感,冷冽的神情重新出現在她那絕倫的臉龐上,她笑了一聲,轉身就消失在了濃濃的夜幕中。
魔界並沒有他人眼中的那麼難以靠近,至少在白隱看來是這樣的。憑藉著簡單而深刻的印象,不出兩個時辰,她就順利回到魔宮內。她隱約記得上次從這裏進來的時候,是拖着一副血肉模糊的身軀爬進來的。為了打消魔帝的疑慮,進行長時間地潛伏,她只能這樣做。
這條道路白日裏會有很多士兵經過,不過好在現在是夜裏,輪班的不勤快,讓她可以隨便地找空子鑽。
白隱徑直越過前殿,據她對魔帝的了解,此刻他應當正在某個妃嬪宮裏酣睡。她來到了他的書房門口。
只需一個小小的訣,她就輕易由門外穿了進去,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不會帶在身上,他的後宮可比前朝亂得多,白隱在心裏暗自思量,那就是這裏了。據她所知,自從這間書房建成以來,除他一人,就沒人敢進去過,奕青和霍長風都不敢。
那就是這兒了。白隱犀利的目光一邊四處掃視着,一邊時刻留意門外隨時可能發覺不對然後衝進來的巡邏兵——她的時間不多。
“你把它藏哪兒了?”她輕聲地自言自語,貓一樣的身形使她的腳下沒發出一絲聲音。她快速地翻找一堆一堆的文案,同時留意有沒有機關暗格。
或許這樣只是為了拖延時間而製造的假象,她想。她在這裏耗的時間已經很長了,這對她很不利。
東西應當放在他能輕易拿到而旁人想不到的地方……書案!
她把目光轉向了那張檀木案。上頭只放置了幾張宣紙、硯台、晾筆架子以及上面懸挂着的幾隻一模一樣的毛筆,最左邊是一摞公文。
為什麼毛筆要用一模一樣的?她趴下去,仔仔細細地觀察着那四支毛筆,最終拿起了其中一支毛毫處已經幹得發硬的毛筆。
魔帝喜歡寫字,她在心裏分析,可這支至少三天沒用過了。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又動了動其他三支,發現墨跡都尚未乾。
他寫完字並不沖洗,是為了自己可以快速分辨出那個是他想要的。白隱把它捧在手中觀察了一會兒,旋開了毛筆末端的機關。一張折得十分仔細的紙張顯露出來。
她的任務完成了!現在只需輕輕地把筆合好放回原來的位置上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偷偷原路返回就可以了,沒有人會發現出不對勁兒的地方,就連魔帝也至少得在幾個時辰之後才能發覺,不過那時已經晚了。.
可她卻愣住了,她靜靜地站在黑暗中,腦筋快速地跳動……沒過一小會兒,她突然撐開紙張,藉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和自己的感知臨摹起圖紙來。
一刻鐘后,她整整齊齊地將原來的圖紙原模原樣放回了原來的地方,接着若無其事地穿過了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