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瘋狂

周了了咽了咽口水，努力把注意力從麻糰子誘人的香味上移開，收回手，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老闆，我等下來取”。

說完周了了扭頭便走，沒兩步，停了下來，又轉頭看了一眼，彷彿下了什麼決心，收回視線，飛一般的跑開了。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遑論都江城。

作為黑色叢林最重要的堡壘要塞，這裏常年聚集各大勢力的情報組織，魚龍混雜，除了軍人，武者、手藝人，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當然還有....探路者。

探路者不受世俗管轄，世間流傳着他們詭異的傳說，周了了曾見過他們當街無故殺人，故而最害怕沾染上這些不可理喻的人。

這裏曾經是帝國的首都，只是隨着帝國版圖的擴大，需要加強對廣闊地域的統治，那千古一帝便遷都到了北帝城，天子守國門，震懾北方虎視眈眈的妖族。

東林地區是探路者的起源地，不論在什麼時候，只要出現異常事件，他們總會衝鋒在第一線，不知多少英雄拋頭顱灑熱血，只為保人間一方平安。

可現在，周了了卻感到極度的不安，彷彿有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脖子，強烈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他一路小跑，從都江城的東門，跑到了西門，高大的城牆上，一面大周王朝的軍旗高高飄揚，門外聚集了十幾支商旅隊伍，正等待進入都江城，他們呼喚同伴，點數貨物，不同地方的口音在這裏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他們將是今天最後一批進入都江城的商旅。天下大勢，戰爭的帷幕正在緩緩拉開，都江城正是抵禦妖族的前線陣地，急需各種物資。

他們有的來自北地、有的來自海邊，還有的從草原趕來，日夜兼程，為的就是趕上這一波的戰爭紅利，一旦打起仗來，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畢竟亂世之中，人們花起錢來可毫不手軟。

周了了看到不少商旅聚集在門后藩籬旁，他們旁邊的跛腳獸，不時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再往前，他穿過一條小溪，溪水嘩啦嘩啦的聲音，上面有座橋，這是鄉中的富商們集體出資修建的，村子叫望龍村，據說曾經出過高官，周了了和林君浩經常跑到這裏來玩水，村子裏的人都對他們很好，尤其是村長陳爺爺，經常可憐兩個小傢伙，叫他們去家裏吃飯。

周了了繼續向前，一個高聳的塔矗立在那裏，傳說是鎮妖塔，都江城曾經有妖獸禍亂，最後是高僧大能出手，將其鎮壓在此，立塔為符，讓妖物永世不得翻身，

過了高塔不遠，周了了跑到一棵巨大的桉樹前，百歲的樹木，樹榦粗壯，非得十個成年人才可能抱的住，茂盛的樹葉形成天然的社交場所。

周了了看去，卻發現好多人在這裏三兩兩聚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有一些穿着統一的黑色遒勁服裝，看樣子像是是礦上的人。這裏往北有一巨大的靈石礦，礦上的工友經常來這裏納涼，這裏成了他們休息之所。

周了了看向礦工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精光，穿着補丁花襖的少年，着實羨慕他們身上板正的衣服，挖靈石可是都江城最好的工作，要比給軍爺們打散工強的多...收回視線，周了了又看向了旁邊其他人，這些人分成幾撥，顯然與礦工們並不是一起，但不約而同望向那穿着花襖眺望的少年，一臉淡漠....

周了了有些奇怪，陌生旅人很少會從西門進城，畢竟除了有保命符做買賣的商人，是不會有人走西部與妖族接壤的領地，進入都江城的，難道他們藝高人膽大？

陌生人中，有個矮胖的中年人，似乎對周了了的注視有些不滿，越眾而出，向著周了了走來，恰好走在樹蔭邊緣，站在周了了的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臉上表情淡漠...

站在樹蔭外的少年滿臉焦急與站在樹蔭內的人們輕鬆愜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周了了不願節外生枝，踮腳看了看矮胖中年身後的人群...神色暗淡下來

還是沒有林君浩的影子....

周了了已經把能夠想到的地方，都找了...

矮胖的中年人見周了了竟然還在觀望，便想出手教訓一下鄉巴佬，只是他伸出雙手之時，他突然停下，收回雙手，不經意間向牛頭山看了一眼，也沒說話，對着周了了淡淡說了一個字：“滾！”。

周了了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由得後退了幾步。知道對方惹不起，周了了立刻回身，不願與之發生衝突，只是那人剛剛的一眼，卻讓周了了察覺到異常，牛頭山那裏有什麼？看他剛剛的樣子，那裏應該發生什麼事了！

周了了不再停留，轉身一下鑽入旁邊的叢林，並沒有走牛頭山正常上山的道路，他和林君浩對這片非常熟，知道有一條近路，只是....

林君浩偷錢，這事怎麼想都不對勁。

周了了了解他，林君浩是十分正直的人，平時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他肯定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周了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回憶着剛剛兩人分開時的細節。

嗯？儀式？對，儀式！

穿着補丁花襖的少年，入密林，走懸梯，抬頭看向不遠的牛頭山，只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寒冷。

周了了對鬼神之事，並不感冒，來到這裏1年多了，鬼神的傳說倒是聽了不少，但，經過他仔細的觀察，這就是一個平凡的世界。

雖然他不相信鬼神，可他知道律法，大周王朝律法嚴苛，他們作為社會的最底層，不敢違抗。

大周律法規定，除了108個正神之外，其他神鬼都不得祭拜，重則殺頭，輕則發配...

正因為如此，他格外擔心...

周了了終於到達半山腰，那裏有一個秘密基地，他邊跑邊祈禱林君浩一定要平平安安。

可這裏並沒有人，空曠的草地上，只有他們之前在這裏生活的痕迹。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君浩一定想要實施那個儀式，他需要錢，儀式需要準備材料。

去他要實施儀式的地方！

他會去哪裏？會去哪裏？

周了了環顧四周，他剛剛從西門趕來，並沒有碰到君浩。

君浩一定是跟着自己進的城，儀式需要的材料，只有兩個地方有賣的，按照路程，他必然會比自己提前出城，除了這裏，那就只有一個地方。

樹屋！

樹屋是在牛頭山山頂的一個鬼宅附近，有一顆高大的原木，他們那在樹上蓋了一座簡易的屋子，作為平時玩耍生活的地方。

如果真是這樣，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正當周了了焦急之時，一輛馬車從官道上緩緩駛來，看樣子是要去山頂...

....

樹屋中，林君浩已經完成了法陣佈置，他身後放着一個巨大的箱子，裏面有牛頭骨，硃砂，狗血，還有金黃色的液體。

身前是一個不大的石台，上面有陰文，不知寫了什麼，都是一些奇怪的符號。

身側一張被揉搓滿是褶皺的白紙，攤開，上面畫著一個圓圈裏面一星星中間有一個牛頭，頭骨上燃燒着一團火，像是儀式也像是符咒。

林君浩用手蘸滿了硃砂，按照圖上所示，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用狗血填入陰文，將牛頭骨放正，口裏不斷默念着什麼。

他轉身，從箱子中取出一隻黑色碳球，掛在牛頭骨上，點燃，樹屋中，反而在火光的照耀下，變得更加暗淡。

“幸福，就在我們身邊了，了了，你看着，以後我們會有花不完的錢！”

林君浩還沒來得及點星上的蠟燭，就發現，它們居然自動點燃了。

不過此時精神已有些恍惚的他，並沒有大驚小怪。

同時，山下矮胖中年人的目光看向這裏，彷彿穿透了時間與空間，周了了逃過一劫。

....

周了了恨不得自己長了四條腿，可速度仍然不夠快。

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山頂，周了了一個跟頭，翻上了高坡，爬上山頂鬼宅的花園，頭也不迴向樹屋極速跑去。

“了了！！”突然他聽到有人叫。

轉身一看，居然是強壯的韓成與另一個頭髮亂糟糟的漢子周園，周了了來不及解釋，立刻叫道：“快去樹屋，阻止君浩！我看到山下有馬車上來了！”

兩人面面相覷，臉上閃過異樣的神色，不及細問，立刻跟着周了了跑了起來。

不一會，他們三人趕到樹屋，卻發現樹榦上的繩梯已被砍斷。

“君浩就在上面！”周了了向後大聲喊着，腳下不停，雙手雙腳環抱樹榦，便爬了上去，只是他突然感覺自己背後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自己。

周了了心下一凜，卻未理會繼續向上爬去。

樹屋的縫隙里緩緩冒出黑色濃煙，濃煙中彷彿有個詭異的影子，不似人形。

周了了並未注意到詭異的情形，咬了咬牙，看到黑煙，還以為樹屋着火了，更加努力向上爬去。

周園與韓成兩人站在樹下。

“君浩是不是失控了？！”周園又害怕又畏懼的低聲說道。

韓成搖了搖頭，看着這個膽小怕事的傢伙，低聲說道：“一切盡在掌握！”

說完神情自若，並不擔心，莫名看了周園一眼，便不再說話，

周園感覺到了氛圍不對，眼前的一幕幕場景，與韓成所言並不一樣。

周了了來不禁細想，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要救君浩！

隨着他越來越接近樹屋，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周了了收斂住情緒，吞了口吐沫。

儀式已經開始了，必須阻止他，不能浪費時間。

周了了沒有耽擱，當即來到攀上樹屋的平台。

陣陣的呢喃聲從樹屋中傳出....

他果然在這裏!

周圍空間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凝聚，逐漸變得沉重。

他掏出剛剛拉車的繩索，一頭綁在手上，一頭綁在粗壯的樹榦上。

沒有時間了，必須要立刻開始行動。

越靠近木屋，周了了感覺自己越混亂，一陣陣的幻象在眼前浮現，生物科學院的高材生，第一次表白，車禍，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將他的意識吞噬。

在黑暗空間，他成為植物人之後，呆了十年，沒有光線、沒有生命，對着那片黑暗，他的意識出現了無數的幻象，所以他對於這些幻象天然有抵抗力。

畢竟，十年的黑暗折磨都挺過來了，眼前這些，並不算什麼，這也是周了了能夠在陣陣幻象中，保持靈台清明的原因。

周了了耳邊不斷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尖，最後變成了刺耳的尖叫。

如地獄的慘叫聲響起，周了了知道，他要繼續，不能停下。

他慢慢抵達木屋門口，忍着腦中劇痛，上前一步，試圖拉開大門。

但大門紋絲不動，樹屋從未安過鎖！

眼前的詭異，他無暇顧及，二世為人，讓他在危險時刻，時時保持鎮靜。

他試圖用強力拉開大門，但大門仍然紋絲不動，嘗試多次仍然無果，看來某些未知存在，不想讓他打開這門。

周了了只好後退，向屋裏喊道：

“君浩，我知道你在裏面，有什麼事我們可以當面談談！”

耳邊的呢喃聲，不斷放大，聲聲入耳，入心。

雖聽不清在說什麼，但周了了感覺到沒來由的巨大幸福感。

周了了話音未落，林君浩的祈禱聲停了下來。

他狂喜的說道“了了，我看到上仙了，看到上仙了，他回應我們了！！”

周了了抑制住頭腦中的幻想，假意開心說道：“是嘛，那你讓我進去，我也想看看上仙。”

“桀桀”林君浩突然狂笑起來，周了了立刻下意識又拉了拉門，還是無法打開。

但是木門門縫中卻滲出黑色液體，他的身體在不斷流出紅色液體。

一陣惡臭，周了了強忍着，高聲叫道，“快，讓我進去，我也想看看神跡！”

“來吧，來吧，和我一起迎接新的未來。”

周了了神情變得嚴肅，心也沉到了谷底。

黑色液體順着木門不斷的滲出，與周了了身體上流出來血紅色的液體，混在一起。

逐漸沿着樹榦流下，低頭看向黑紅色的液體，周了了看到一張如陶瓷般破碎的臉。

瘋狂與詭異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