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鄉
電話那頭的父親很是焦急,而背景聲則是一片吵鬧,偶爾還夾雜着女人的尖叫聲。
掛了電話之後,許瀾與我對視一番,隨後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十三哥,要不然,你先跑吧?”
我問堂妹:“這些年我不在家,對家裏的情況也不了解——爺爺這些年,有什麼仇家嗎?”
堂妹許瀾哭着臉說道:“十三哥,我就是這兩年幫着我媽給爺爺送飯,跟他接觸多點,其它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瞧見她一臉慌張的模樣,不由得苦笑起來。
的確,堂妹也就是一個剛讀高中的孩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都搞不懂,她又能知道什麼呢?
想了想,我讓堂妹幫忙,先把這皮盒子埋回去,掩藏好,而我則往村子的靈堂那邊趕。
走出兩步,堂妹忍不住喊了我一聲:“十三哥……”
我停下腳步,回頭。
堂妹滿是慌張地問:“你回去,不怕嗎?”
我苦笑:“怕,有用嗎?”
隨後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竹林,趕回靈棚那邊。
回去的路上,還沒有到靈棚,我半路就被人堵住了。
堵住我的,是一個模樣長得跟男團一樣俊俏,打着耳釘,穿着黑色小皮衣和皮靴,一身利落打扮卻顯得有些娘的大帥哥。
而他身邊,則有兩個那種一看就是保鏢的黑西裝壯漢。
那傢伙一把堵住我,然後氣勢洶洶地問道:“你就是許秀?”
我瞧見對方這陣仗,有點發愣,不過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頭。
結果那帥哥立刻朝後面喊道:“快去告訴大伯,許秀被我堵住了,趕緊叫他們過來……”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然後問:“你們幹嘛?”
“幹嘛?”
那帥哥惡狠狠地示意那兩個黑西裝控制我,然後說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我被兩個壯漢給一左一右抓着手臂,下意識地反抗,結果旁邊的人直接給了我一個大耳刮子,喝道:“老實點!”
我腦瓜頓時就“嗡嗡嗡”,有點兒發暈。
隨後鼻血就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沒多久,前方又來了一伙人,為首的是一個滿頭白髮、戴着金絲眼鏡的老頭,旁邊還有一個一身紅裙、長得很有氣質的年輕美女……
老頭來到我面前,瞧見滿臉流血的我,趕忙喊道:“我讓你們去請人,怎麼把人打成這樣?”
保鏢有些尷尬,而那帥哥則訕笑着說:“這小子滑頭,見勢不妙就想跑,不給點硬的,控制不住……”
我滿是惱怒地說:“誰想跑啊?我就想問怎麼回事……”
老頭趕忙讓人把我放了,然後說:“許小友不必慌張,我姓王,湘西王永白……說起來,我與你爺爺還是共過患難的老朋友呢,他跟你說過嗎?”
我搖頭,說:“沒,我也有好多年沒回家了,不太清楚家裏的事情。”
那自稱湘西王永白的老頭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眼鏡后的雙眼微眯,狹長的眼縫裏滿是玻璃渣子一樣的光芒,刺眼得很。
他打量着我,隨後問:“我聽你們家的人說,你學了你爺爺的本事?”
我聽了,苦笑一聲,說:“誰說的啊?我小時候的確跟我爺爺學過點算命、看相那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發現沒用,就沒學了,後來考了大學,這些年一直在外地漂泊,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王永白將信將疑:“真的?”
我聳了聳肩膀,說這件事情又不是秘密,你隨便去問問都知道。
王永白又問:“那你爺爺,有沒有跟你講過關於岐山大墓,以及歸雲墟的事情?”
我一臉茫然:“啥岐山大墓?你說的是什麼啊?”
王永白瞧見我不似作假的模樣,猶豫了一下,伸出手來,對我說道:“得罪了……”
我還沒搞懂他到底要幹嘛,就感覺右手被他擒住,緊接着他五指有如烙鐵一般發燙,弄得我不由得慘叫一聲,下意識地往回扯,結果那傢伙的手就跟鐵箍一樣,讓我完全沒有辦法反抗,疼得發抖。
好在過了幾秒鐘,那傢伙鬆開了手,一臉疑惑地看着我,問:“你……身體不太好?”
我瞧見左右陣仗,猶豫了一下,一臉苦澀地說道:“對,剛查出來,胰腺癌晚期。”
哈?
王永白有些詫異,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了旁邊的年輕美女。
那身穿紅裙的美女走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爸,胰腺癌是一種常見的消化道惡性腫瘤,是預后最差的惡性腫瘤之一,很可怕的絕症,即便是積極治療做手術,五年存活率也不到百分之一……”
大概是照顧我的情緒,她後面的話語變得低了一些,但我還是偶爾能夠聽到“黃疸”、“癥狀性糖尿病”和“血栓性靜脈炎“等幾個名詞。
看得出來,這個妹子似乎有些醫療背景,說的東西,跟醫生告知我的差不多……
王永白聽完,臉色有些難看。
但他還是認真地盯着我,又問了一遍:“你說的,是真的?”
我沒有再跟他廢話,直接從包里,把我的病歷表和確診書拿了出來。
瞧見這貨真價實的證據,再看着不斷流着鼻血的我……
王永白終於相信了!
他嘆了一口氣,隨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了聲“對不起”,隨後還讓人拿了五沓紅彤彤的票子來,塞進了我的手裏,告訴我這是給我的賠償……
這幫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呼啦啦全部走了。
這時三哥也帶着十幾個人趕了過來。
這些人有我這一輩的堂兄弟,也有村子裏的年輕人。
他瞧見我,趕忙過來問我有沒有事。
我這時鼻血也止住了,搖頭說沒有。
三哥瞧見我狼狽的凄慘模樣,止不住地罵道:“老八真是個軟蛋,那幫人一嚇,就啥也交代了,媽的……”
我問三哥這幫人是幹嘛的,三哥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聽他爸說,那個領頭的王二,好像是爺爺之前的朋友……但後來因為什麼事情鬧掰了,好久都沒有見過。
我聽了,沒有再多說什麼,跟着三哥返回來靈棚這邊。
瞧見我過來,家裏的長輩都圍過來詢問,噓寒問暖,我略去自己得了絕症的消息,大概解釋了一下,他們也不在多問。
明天就要出殯上山,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做,瞧見我沒事後,他們也就散了。
我回了家,洗了把臉,堂妹就趕了過來。
與我一樣,她也滿是心事,想要找我商量,但經歷了剛才的事情,我卻讓她不要多講。
接下來就是爺爺的出殯上山。
因為是鄉下地方,再加上爺爺生前就是這一行的緣故,所以有很多講究。
不僅如此,爺爺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到孫子輩這裏,更是有二十來個,算得上是人丁興旺。
人一多,更是亂得不成樣子。
出殯的正日子,除了家裏的這些親戚,還來了幾十號自稱爺爺徒子徒孫的各路先生,再加上他的故友親朋,直接把我們這小山村給賽爆了。
我此刻的身體已經很差了,就藏在人群中,儘可能偷懶。
正禮過後,有個人找到了我。
那人卻是昨天王永白身邊的年輕美女。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後告訴我她叫王芳露,是湘雅醫院的研究生,詢問了一下我的病情,並告訴我如果有需要,可以安排我去她那的附屬醫院住院。
北協和南湘雅,她母校還是很出名的。
我如果沒瞧見昨天那神秘盒子裏的女屍,說不定對她的提議會有些動心。
但現在卻沒有答應。
感受到了我一身喪氣,王芳露也沒有太在意,而是從專業角度,跟我聊起了我的病情來。
我雖然有了爺爺這邊的托底,但對於自己所患的絕症,也有很多疑問,於是跟她詢問起來。
王芳露也不嫌煩,認真地跟我科普,為了給我增強信心,還跟我講了不少的科研發現,以及成功案例。
不過她講這些的時候,語氣有些飄忽,讓人一聽,就感覺像是“奇迹”。
既然所謂奇迹,人間又有幾多?
這一聊便聊到了上山,等下山回來,王芳露過來與我告辭,還與我互留了微信,表示我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聯絡她。
雖然我知道她另有目的,但也沒有拒絕,爽快地加了她好友。
葬禮上並無任何異常。
既無黃鼠狼拜墳,也沒有青蟒浮身。
平凡普通。
不過據說有不少大人物露面,但我又不是家中的主要人物,再加上身體很差,所以也不關心。
喪事之後,家裏人又聚了一餐。
隨後長輩這邊就開始算賬,統計收支等情況。
而我們這一輩的堂兄弟姐妹們,有的工作忙,直接就回了城,留在這裏的也各自聚一塊兒閑聊。
我因為多年未曾歸家,跟同輩關係一般,也聊不到一塊去。
只有堂妹許瀾找到了我。
她問我:“十三哥,竹林埋着的那位,你打算怎麼辦?”
我其實已經考慮好了,對她說:“我會帶着回山城去……”
許瀾一臉詫異:“啊,你不留在家嗎?”
我跟她說起了昨天的遭遇,然後對她說:“爺爺的計劃,我大概想清楚了,就是通過那位,讓我接觸這一行,獲得授籙——雖然我不清楚這跟我身體的病症,是否有關係,但留在這裏,人多眼雜,還不如回去……”
許瀾聽了,不再多問,只是叮囑我小心。
我其實也感覺前路渺茫,告訴她如果我失敗了,讓她幫忙將這些事情,轉告給我父母……
年輕的堂妹感受不到一個絕症病人的焦慮,樂觀地安慰着我。
我沒說話,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葬禮結束的第二天,我帶着裝有一具毫無生機的女人的神秘皮盒子,踏上了趕回山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