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受牽連紫凝自回懟 復理智賈母始感恩
老二，賈政？
別說，王紫凝都好久沒想起過這個人了。
若論《紅樓夢》裏的男性角色，賈政其實算是個正面人物。雖然有人說「賈政」就是「假正經」的意思，把賈政說得很不堪，但這人還真沒那麼壞。
就連林如海都曾贊他「為人謙恭厚道，有祖父遺風」，能壞到哪兒去？
還有不少人把賈政看作迂腐古板的「封建衛道士」，卻不知道，他曾經也有過鮮衣怒馬、詩酒放誕的青蔥歲月。
只是，正如所有的中二少年，都會在生活的毒打中成為自己曾經最不喜的模樣；賈政在父親的逼迫和家族的壓力下，也不得不藏起自己的本性，成了那個大家所期望的「大家長」。
但他仍根本不願意去官場鑽營，整日只與門客清談；
在「大觀園試才題對額」的時候，他不推崇老學究們掉書袋的言論，卻選用賈寶玉清新脫俗的題詞；
他也不喜歡「木頭人」一樣的妻子，反倒喜歡充滿着世俗氣息的趙姨娘。哪怕趙姨娘愚蠢自私，他也常到她屋裏去，心裏話也只跟她說。
不正是對這種無奈又無力的生活的小小掙扎？
——賈政也就只能略微掙扎些了，根本沒能力「整個大的」。想想原著里中秋夜宴上，他講的那個「怕老婆、舔老婆臭腳」的故事，便知道他在王夫人面前過得是什麼日子！
說起來，王夫人前頭一死，他後頭跟着就續弦，又何嘗不是「翻身農奴得解放」的歡快，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如今賈母在這邊哭着喊着想把「吹海風」的賈政拉回來，殊不知在賈政心目中，儋州的海風才是自由之風，人家活得滋潤着呢。
王紫凝自然不會跟賈母掰扯這些，人家母子之間，她沒有置喙的必要。
她只是想告訴賈母，到底怎樣做，才是正途。
「老太太若真是為了家族着想，就該知道，勛貴之家捲入奪嫡之爭，本就是取死之道。」王紫凝說道：
「尤其是在陛下已經指明了方向之時，更應該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貴府東府的前車之鑒，還不夠慘痛么？」
寧國府可不止秦可卿一人被流放。
早在秦可卿嫁入寧國府之前，賈珍便已參與了義忠親王余部的反叛「事業」，否則，也不會讓自家兒子娶秦可卿。
且賈珍還是核心人物，他甚至知道秦可卿根本不是明啟之女，否則，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冒犯「未來的公主」！
事發后，寧國府抄家，賈珍賜死，賈蓉、尤氏入獄，秦可卿流放……榮國府若不是因為只剩了些老弱婦孺，且有林如海的關係在這兒，又哪裏逃得過去？中文網
賈母見王紫凝一個後輩大言不慚教自己做事，心裏自然有些憋悶，想說什麼，卻發現竟無從辯駁。
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一句：「我之前哪裏知道陛下屬意三皇子？若是知道，自然也不必大費周折。」
「不知道時，更不能揣測聖意。我曾聽如海說過，他岳父早已為榮國府規劃好了一切，只要子弟們好好讀書，無論有沒有爵位，總會再續祖輩風光。
可惜，老爺子駕鶴西去之後，貴府的路還是走偏了啊。」
賈母聽了此言，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眼中也湧出兩行濁淚。
走偏了……確實走偏了……
老大曾被老太爺寄予厚望，娶了張家女兒；敏兒的姻緣沒有選錯，只是她命薄。
唯有老二……老二的媳婦是真娶錯了！勛貴之家彼此聯絡有親，他家拿嫡次子出來聯姻，也不算什麼，誰又能想到王紫霜那毒婦狠辣如斯？
害死瑚兒和張氏，陷害老大，把長房弄得幾近無人！
便是他們二房，若不是當年王氏不喜珠兒媳婦，在她剛查出有孕之時便給珠兒納了貴妾，也不至於妻妾爭風，折損了李紈腹中胎兒，為了給李家交代，老二更是將珠兒毒打致死！
還有元春……當初陛下已有四個皇子，只因為皇后無所出，他們就千方百計往宮裏送女孩兒，圖謀的又是什麼？！
賈母每每慮及這一切，都悔得腸子發青。
看着對面的王紫凝，賈母仍憤懣不已：「還不都是你那好姐姐？可憐的存周……我當時就應該成全了他和他表妹，不娶令姐，便不會有這許多事端！」
王紫凝：「……」
好吧，那「惡貫滿盈」的王氏還真是她姐。
人在遭遇不幸的時候，總會想「如果當初如何如何」，以為只要換了一條路，所有的不幸便都能避免。
卻不知，很多時候，不幸跟人的性格有關，便是換一條路，也可能只是換了一種不幸。
何況，這老太太罵王紫霜沒問題，扯到她做什麼？她也不想有那麼個姐姐啊！且如今可是在皇宮裏，老太太就不怕說這些話，給元春招來是非么？
於是王紫凝毫不客氣地回懟：「這可說不好。近親成婚的危害我可跟您說過，若是當初政老爺娶了表妹，誰知道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有殘疾，你又去哪兒尋得賢德妃娘娘和賈瑛這樣的好孫輩？
再說了，我姐姐已經去了兩年，這兩年您老人家做的錯事，又怎能推到她的頭上？」
賈母：「……」
她胸口劇烈起伏了一陣，終於冷靜下來。
畢竟有着七十多年的人生閱歷，賈母可一點兒都不蠢。只要冷靜下來，她就能意識到，王紫凝雖是那毒婦的親妹妹，又搶了她的女婿和外孫女，但平心而論，人家真的從未害過她一星半點兒。
反之，寶玉能有今日的出息，探春能在勛貴圈裏頗有美名，還真是託了這位姨媽的福。
甚至之前她算計人家，人家也寬宏大量，沒跟她計較。
王紫凝看着賈母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着急，只安靜地等着。
她知道，人的理智和情感有時是矛盾的，明明「理智」更對，但說話做事很多時候卻都被「情感」所左右。
想要清除情感的干擾，做出理智的判斷，自然需要時間。
半炷香功夫后，賈母緩緩站了起來，竟朝王紫凝行了一禮：
「多謝縣主往日對敝府孫輩的提攜。是我老糊塗了，不知感恩，反倒恩將仇報……如今為了他們兄妹，少不得厚着臉皮請教縣主：榮國府的路到底該怎麼走？還請縣主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