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塵
那一天是衛言登基后初次召見虞長臨的日子。
虞長臨從宮中回來臉色就不太好看,他只是擁住衛昭,問衛昭:“我和聖上要是打一架,你幫誰?”
衛昭詫異抬眸看他,只發覺耀眼陽光下他的表情有些看不太清晰,她覺得虞長臨可能在開玩笑,也有些好笑道:“他一個孩子,你和他置氣做什麼?”
“那你是幫他了?”
語氣有些悶,衛昭方才察覺他是真的有些不悅。
她軟了聲音哄他:“如今他是天子,還能欺負你不成?”
虞長臨悶着聲不說話。
衛昭知道這是真的欺負了,雖然不知道阿弟是怎麼欺負的,但她的駙馬是真的不高興。
衛昭佯裝怒氣:“他怎麼欺負的你?
你告訴我?
縱然他是天子,可我好歹是他長姐!”
緊接着是比剛才還悶的聲音:“他說我生不出來孩子,你遲早會跟別人跑了。”
衛昭……她沉默片刻,終於失聲笑了出來:“他說的你當什麼真?
又不是我說的?”
前世的時候衛昭和虞長臨並沒有經歷過陷害虞長臨的那一夜,所以,那個時候衛昭和虞長臨還沒有孩子。
這隻不過是前生一個小插曲。
可如今記起,衛昭才發覺,那時候虞長臨的眼眸里分明是濃郁的化不開的墨色,他一定隱瞞了她別的事情。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虞長臨經常很晚歸家。
直到後來,她懷了他的孩子。
那日夜裏,他吹滅了蠟燭在身後抱着她,喑啞了聲音:“阿昭,不會有人搶走你了。”
再接着,衛昭便被禁足了。
她坐在院中,問周邊侍衛:“長臨最近在做什麼?
做什麼都不讓本宮出去了?”
侍衛道:“駙馬爺擔心殿下,殿下養胎要緊。”
“哦。”
一開始衛昭是相信虞長臨的,可接連幾日她只要一出院子就會被請回去,而且還沒瞧見雲墨,她這才開始察覺有一絲不對勁。
可距離虞長臨當時問起和衛言打架那句話,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他們這個孩子也來得十分艱難。
以至於當時的衛昭壓根沒往衛言身上想,只以為虞長臨在忙別的大事。
直到,某天夜裏,一身是血的雲墨來到了她的面前,聲音微顫道:“殿下,駙馬反了。”
緊接着雲墨便從衣服里掏出來了染血的信,遞給了衛昭。
外面很喧嘩,似乎有燈火瞬間大亮,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衛昭匆忙接過信就着燭火看——阿姐,虞長臨辱朕,阿姐,你離開他好不好。
就在此時,房門猛然被人打開。
衛昭急忙把信藏在懷中,抬眸看去,是穿得富貴,眉眼已顯幾分凌厲的虞夫人。
“殿下。”
當時虞夫人揚起下巴對衛昭道:“殿下許久未見長臨了吧。”
衛昭長睫微垂,在眼上垂下一片暗影。
孕中女子大多敏感,她也不例外,可她和尋常女子不一樣,她是信虞長臨的。
但是雲墨帶來的那封信,確實是她阿弟衛言的筆跡。
她看着往日裏她十分尊敬的婆婆,唇齒間都有些冰冷問道:“所以呢?
我許久未見他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虞夫人笑了笑:“我女兒陪着衛言去死了。
殿下,你覺得我來是做什麼呢?”
再接着,虞夫人眉眼一戾,言辭狠厲道:“把殿下請到地牢中去。”
地牢三日,徹底粉碎了衛昭的全部希望。
她從一開始對虞長臨的隱隱期待,再到對虞長臨的徹底死心。
這三日,她沒等來虞長臨,只等到了虞夫人的一杯毒酒。
回憶到此,衛昭便不願意回憶了。
她閉上眼,再有些茫然的睜開看着一地碎片。
“值得嗎?”
“虞長臨都死了,我還怨他什麼?”
衛昭茫然的呢喃着,完全不知道屋頂上,瓦片被人輕輕的揭開了一條細縫。
是本該從剛才就分道揚鑣的孟安。
此時孟安趴在屋檐上,兩條風流雅緻的眉緊緊鎖在了一起。
孟安看着瓦下的場景,衛昭的那兩句輕聲呢喃自然也落入了他的耳中。
阿昭怨我?
她怨我什麼?
孟安猶豫再三,眉眼一冷,悄聲離去。
等孟安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有下屬等着了:“公子,你還記得你來衛國的目的嗎?”
“記得。”
“可公子這幾日的做法,都在圍着衛國公主轉。”
那屬下眉眼忐忑,但還是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孟安也不生氣,他反而眉眼笑眯眯的問:“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他這麼笑着,眼尾都紅了。
周身也像是染了帶着鋒芒的戾氣。
那屬下不敢再多話,匆忙表態:“是屬下逾矩了!
公子莫怪!”
聞言,孟安反而眉眼一冷,打量了侍衛幾眼之後,忽而又一笑:“和氏璧衛帝收了,那事情我也提了,衛國帝王尚且還在考慮,我們等着便是了。”
他的眼神涼颼颼的掠過侍衛的臉,嘖,是孟家老大給的侍衛,果然是個不省心的。
他圍着衛昭轉又怎麼了?
腦海中這個念頭剛剛出來,孟安就面色一僵。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明明回來是為了報仇的,怎麼整日裏在衛昭身上犯起迷糊來。
袖中的五指不自覺的合攏了,然後他又鬆開,面上又帶了笑:“出去吧。”
那屬下聞言,又猶猶豫豫的看着孟安。
孟安眸光一冷:“還有什麼事?”
那屬下目光一呆,知道孟安這是把正事給忘了,硬着頭皮道:“公子什麼時候去將丞相夫人挖出來?
咱們還得送回梁國。”
這,孟安確實差點把花寶珠這事給忘記了。
他是常年握箭之人,射向花寶珠的那一箭自然是留了後手的。
箭上有一種葯,無色無味,可令人假死七日。
這七日內,花寶珠必然會被林芝玉下葬。
衛國人家中停棺三日即可,到時候林芝玉將花寶珠下葬之後,便是他帶人偷偷去挖棺的時候了。
花寶珠遲早是要回到梁國的,畢竟是花將軍從戰場上撿到的孩子,可誰能想到花寶珠是帝國的貴族呢?
芝玉如今,便先提前經歷一遭痛楚,也算是好事。
孟安掩下眸中澀然:“等林丞相將她下葬了咱們就去挖。”
“是,那公子明日小心應對,衛國朝上怕是會鬧翻天。”
孟安捂住眉心,有些頭痛的擺手:“你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