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破土的小草
翁雲集甩開袖子,火急火燎地跑到裴玉房內,嘴裏念叨着,“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當時的情況太緊急,來不及去找您。”晏相白直接說。
“太緊急?太緊急你命都不要了?要是疏導不好,你們兩個都要慘死當場。”翁雲集冷哼,“你啊你什麼時候這麼衝動過。”
翁雲集當繞過屏風便看黑木地板上鮮紅的血漬,心中一驚,這裴玉要是出什麼事,他可怎麼和掌門師兄交代啊。
床榻上的人,面色慘白,意識全無,身上的靈氣還在潰散。
“裴玉這孩子,真如掌門師兄所說,悶聲干大事。”翁雲集搖頭,伸手探測裴玉的經脈,順着經脈為他梳理至丹田。
裴玉丹田內部靈力混雜,相互碰撞,無法根據靈根屬性轉化。
翁雲集瞧着裴玉虛弱的模樣,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慶幸他可以儲存靈力進行修鍊,還是該可憐這孩子,在靈力能夠成功轉化步入鍊氣前,都將忍受痛苦。
“小師叔,大師兄現在情況如何?”晏相白見翁雲集眉頭緊皺,神色複雜,忍不住問道。
“死不了,你先出去,我為他疏通靈脈。”翁雲集擺手,“放心,有我在裴玉不會有事,你出去靜靜心。”
晏相白點頭。
關上門,轉身見程垚之在門外來迴轉動,腳步躊躇,神色緊張。.
“晏師弟,我見小師叔急匆匆趕往大師兄住處,可是裴師兄出了什麼事?”程垚之見晏相白出來,立刻迎上去。
“大師兄修行出了點事,小師叔在裏面,程師兄且放心,明日還要趕路你先回去休息吧。”
程垚之見晏相白不願多說還下了逐客令,也沒有理由待在門外,只能離去。
晏相白看着他離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程垚之此人在星辰峰向來是一心撲在煉丹製藥和修行上,對旁人漠不關心,這次浮屠島之行為何對裴玉這麼上心,觀他的面上的擔憂也不似作假。
人與人之間真的能夠在短時間如此親近?是喜歡還是其他感情促使?
晏相白坐在廊道的橫木上,夜風拂面,他靠在木柱上,靜靜閉目。
修行者,需靜心。
只是裴玉滿身是血的模樣總在他腦海中浮現,晏相白睜開眼盯着天上的銀月,月如霜寂然鋪在身上,他伸出手指尖凝成小小冰霜與月光相映照。
人生如逆旅,修行之路漫漫。
恍惚間,便是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常言道,心中想得是什麼看到的便是什麼,晏相白看到的景物皆是披着冰霜的冷物。
日常除了修行便是修行,從被師父領回雲嵐派開始,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單系冰靈根,修行天才的標籤便貼在了他身上。
為了不讓師父,不要讓自己失望,他只能努力修鍊。
他清楚,德不配位,必有餘殃。
霜白蒼涼是人生的底色,他的人生本該是荒蕪的,他也以為自己一直會這樣。
可偏偏雲嵐有個不安生的人,一次次讓他平靜如死水的心波,泛起漣漪。
晏相白不喜歡裴玉,從墨明奕第一次拉着他見到裴玉的那天起,心中莫名的抵觸。
或許是因為裴玉很俊秀,像是沒用的花瓶,而被高懸的花瓶,是永遠沒有反抗能力,無法經歷風雨,且隨時有被打碎的風險。
裴玉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學,成日遊手好閒,遛狗逗鳥。
被這樣淺薄之人糾纏,對他來說,是麻煩,是累贅,是……恥辱。
那日,晏相白見他趴在屏風上,偷窺自己洗澡,心中的不屑和怒氣達到頂峰,未出鞘的劍柄被他毫無保留的扔出去,本以為只是讓裴玉吃點苦,放棄糾纏他。
卻不想裴玉失足摔在一旁的木桌,沒了氣息。
看着裴玉屍體的那一刻,晏相白有些慌張,不管怎麼樣裴玉罪不致死,更不應該死在他手上。
於是那日,即將出殯,他想去送裴玉最後一面,卻正好撞見他復活。
這一切像是一場夢。
夢醒之後,裴玉又開始像個陰魂不散的怨靈纏着他,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以自己失憶為借口到處撒歡,不僅拔了小師叔種的龍鬚草,威脅師兄帶他離開小孤峰,甚至敢半夜偷他的花盆……
晏相白放空自己的時候會想,裴玉到底像什麼?
今天他好像突然想到了。
裴玉像一株草。
一株從堅硬冰原中悄悄破土,試圖撥開霜雪努力生長的草。
它頑劣,堅韌,冬風吹不盡,春風一吹漫山遍野全是綠色蓬勃的生命,整個雲嵐到處都是他的身影。
房門處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晏相白回頭,翁雲集正從中走出。
“裴玉今夜還需要人守着。”翁雲集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已經為他吃下安神丹,你也不需要一夜都守着他,等到月至中天,他沒有什麼特殊反應,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多謝小師叔。”
晏相白走進房門,看着安睡的裴玉鬆了一口氣。
在裴玉靈脈中運轉了一個小周天,察覺裴玉經脈的傷勢並未擴大,反而隱隱有恢復之勢,心上大石這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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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酒樓某處暗間內
掌柜與那算命先生坐在桌邊,一個滿臉笑容,如沐春風,一個灰頭土臉,面容凝重。
“你也有今天,笑死我了!”淵離一瞧對面人被炸胡的臉,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淵離,你再笑別怪我手下無情。”鎏合冷眼怒瞪淵離。
淵離努力收斂笑容,“行,行,不笑了,小元怎麼還沒來,他這酒樓是不打算要了?”
“來了來了,二位神君有何吩咐?”順着應聲的方向望去,一位看起來大約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來。
“今夜讓你們的人注意點,務必要保護好我今日安排的那個裴玉。”
“神君放心,我立刻去安排。”小元領命退下。
暗間又只剩下兩人,四目相對。
“你說我們的做法真的是正確的嗎?插手了他們凡人的事。”
“這也算是我們對他們的另一種補償,這麼多年,我們已經快還清他們了。”
淵離神色有些恍惚,小聲呢喃,“真的能還清嗎?”
鎏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