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獸變
男孩……”藍鳳鱗看着懷中的孩子,眼中泛起一種異樣的光,“好!男孩好……!就叫盡歡吧,願他有生之年,極盡歡愉。”
春意濃梗着一股子犟脾氣和任性,居然也沒反駁,就這麼答應了下來。
等到後來,她想與夫君說出真相時,卻又發現了另一件讓她無比心碎的事,讓她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嚼爛,吞回到肚子裏。
而只因賭這一口氣,因為那一時之錯,歡歡就從那之後,一直被武定侯府當成男孩養着了。
“好了,乖……”春忘歸安撫女兒,“過陣子,你帶歡歡,隨我回南燕住一段日子吧。”
春意濃低頭,咬着唇,沒有馬上答應。
可一抬頭,就見對面宣德已經不見了。
“好,爹,我會隨你回去。”她站起身要走。
春忘歸:“去哪兒?”
“甜湯喝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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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中,藍鳳鱗與藍以笙騎馬行至僻靜處。
他回頭,見藍以笙一臉陰沉,笑道:“還在怪為父沒有給你露臉的機會?”
其他的兒子,全都風風光光地下場行獵去了。
萬眾矚目,意氣風發。
只有老四,沒資格代表任何一方,也沒有下去的理由。
甚至沒有多少人認識他。
“孩兒怎麼會怪父帥呢。”藍以笙抬眼,漂亮的臉上,陰霾瞬間化作朝霞,“孩兒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叫父帥今日心想事成。”
藍鳳鱗寬慰一笑,“我養了這麼多孩子,只有你最懂事,最貼心。”
他從腰中掏出三隻極小的精緻小籠,遞給藍以笙。
“一個老三,一個老六,一個歡歡,替父帥把他們帶去該去的地方。”
藍以笙垂眸看看那小籠,極細的金絲擰成,裏面各裝着一隻尋香蜂。
這種小蟲,本是南燕特有,只要在每個獵物身上事先點上一丁點不同的花粉,它們就可以追蹤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藍鳳鱗與春意濃夫妻久了,學會一點南燕的小把戲,也是正常。
藍以笙用指尖接過小籠,睫毛忽閃了一下,“歡歡也要去?”
藍鳳鱗的大掌,落在他肩頭。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不會讓為父失望的,對吧?”
藍以笙不易察覺地唇角壓了一下,“不會,父帥放心。”
他翻身利落上馬,當著藍鳳鱗的面,先放出了追蹤藍盡歡的那隻尋香蜂,便披沐着藍鳳鱗期許的目光,策馬追蹤去了。
沒多會兒,藍盡歡遠遠跟在沈賦後面,聽見身後不遠處有人追來,卻不急着近前。
她擔心沈賦下場參賽的事被外人看到,便刻意慢了下來。
“是誰,出來吧?”
回頭間,就見藍以笙從一人一馬從樹叢中出來。
四下無人,只有他們兩個。
藍盡歡一秒鐘內,已經在心裏將手中的弓,腕上的弩,還有靴筒里藏着的短匕的位置,都熟悉了一遍。
誰知,藍以笙並不靠近,只是保持距離,遠遠望着她笑。
他的笑容,一向好看,卻總是令人毛骨悚然。
“沒想到四哥也來參加大獵了?”藍盡歡被笑得瘮得慌,只能先開口。
藍以笙卻所答非所問:“歡歡,四哥知道,你一向與我生疏,並未將我當成兄長。”
“呵,四哥說得哪兒的話。”
“其實,四哥也從來沒有將你當成弟弟。”
他話中,忽然意有所指。
藍盡歡頓時全身繃緊。
藍以笙對她這種戒備已經習慣了。
“歡歡,秋獵之後,隨母親回南燕住一段時間吧……”
說罷,調轉馬頭,又回頭望了她一眼,如訣別一般,策馬重新隱沒入樹林深處。
藍盡歡立在原地,有些莫名。
藍以笙轉性了?
怎麼回事?
他要幹什麼?
今天到底要出什麼事?
再回過頭去,沈賦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藍盡歡驅馬去追。
另一頭,藍以笙放出第二隻蜂。
蜂在風中飛舞了一圈,迅速朝着御苑深處飛去。
他策馬疾追。
很快,便見藍雪暮在追逐一隻頭戴繡球的白色雄鹿。
最先發現白鹿的人,居然是他!
藍以笙抓了他兩年,追殺了他兩年。
他卻始終像個滑不留手的泥鰍一樣,每次眼看着到手,就又能逃脫。
看你今天往哪兒跑!
藍以笙漂亮的眼睛裏,升起前所未有的惡,左手持韁繩,右手扣在後腰,摘下一把彎如新月,薄如蟬翼的飛刀。
甩手一揚!
飛刀呼嘯着,破風而去,轉着圈,直奔藍雪暮的馬腿。
駿馬一聲哀嚎,疾馳中被驟然切斷後腿筋,碩大的身軀,連帶着背上的藍雪暮,一起滾跌出去。
藍雪暮驟然遇襲,腳下蹬了馬,凌空躍起,回首間,還沒看清來的是誰,就見漫天飛刀,如秋天狂風中的柳葉般,飛旋着襲來!
御苑另一處,沈賦回頭,發現藍盡歡不見了。
“這笨蛋!”
他正要回去把人找回來,就見林中有人低着頭,踏着積年的腐葉,走了出來。
是藍槿辰。
“藍槿辰?或者,本宮該叫你一聲衣無患?”沈賦高坐馬上,傲然藐視。
衣無患抬起頭,一雙原本清透無爭的眼睛,赫然已經變成了蛇瞳。
“拿來。”他又恢復了沙啞如毒蛇吐信般的聲音,“拿來!”
“什麼?”沈賦佯裝不知。
“你的蛇,拿來!!!”衣無患眼中幽綠的光芒暴漲。
他就像服了多少年曼陀羅的人,早就無可救藥。
沈賦嗤之以鼻,“唉,沒那個命,何必呢?”
“你怎麼知道我沒那個命!”
衣無患之前被他重傷,本已無可救藥,能在藍家偽裝的那麼好,已經是奇迹。
如今,他已經再也偽裝不下去了。
“你知道我走到今日,都付出了什麼代價嗎!!!把蛇給我——!!!”他幾近癲狂。
爹,娘,妹妹,姓衣的所有人,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了。
衣氏祖上,曾有人以姬氏後裔為妻,其後代,便承襲了一部分天罰。
隨着血脈的不斷稀釋,神祇的遺功蕩然無存,可天罰卻如同刻在了骨子中的毒一般,根本無法剔除。
衣無患,四歲便綻露出獸變的跡象。
因為缺乏神力,以肉體凡胎承受天罰,痛苦便是非比尋常。
起初,他要靠吸食狗血雞血,來維持人的模樣。
後來,慢慢變成吸食人血,再後來,便是至親之血。
漸漸地,族親,近親,兄弟,父母,一個接一個被用來做所謂的“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