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取而代之
槿貴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清楚聽到的事實,她倒吸一口氣,慌忙問道:“寂雪,你在騙母妃,對嗎?九霄琴是寧妃的寶貝,從來不輕易示人,你怎麼可能在琴弦上下毒呢?!”
寂雪蒼白的面孔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說:“我當眾下的毒。”
槿貴妃低低的尖叫一聲,捂住嘴巴,難以置信。
“事先我在手上塗了毒藥,然後在撫摸琴弦時將毒藥摸了上去,之後假裝手指被鋒利的弦割破,不就神不知鬼不覺的中毒了嗎?”
槿貴妃感到大腦中一片空白,心中痛得難以言語,她愣愣的望着女兒。
只有七歲的女兒何時有了惡魔般的心腸,從容的笑着去謀害別人,讓人萬劫不復呢?刻骨銘心的仇恨,真能叫人不擇手段嗎?
是她,從冷宮的倉庫中翻出陳舊的書籍來教育女兒詩書禮儀、琴棋書畫、天文地理,時常說些宮中大小掌故,讓女兒的知道太多太多的緣故嗎?
槿貴妃狠狠地搖搖頭——不,她不想要一個心腸如蛇蠍般的女兒!
可是……
槿貴妃睜開眼睛,注視着女兒明媚的臉龐,抬手輕柔的撫摸着她如墨的長。
寂雪想為她報仇的心思,她作為生身母親哪裏會不明白呢?
寧妃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寂雪,記住,做人不可太過陰險。俗話說,人作孽,不可活。寂雪,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好嗎?”
“是,我知道了,母妃。”寂雪笑着答應,但母親的話她並未真正記在心中。
因為,寂雪知道,出生在皇室,若是沒有城府做人不陰險,等待自己的只有——死!
“好了,你快睡吧!太醫囑咐了要多多休息才行。”槿貴妃幫女兒掖好了被角,然後心事重重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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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茌滇(繁苕國都城)霍氏,繁苕國上下無人不知不曉。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指的是後世子孫不學無術,靠着前人的家業坐吃山空,漸漸沒落。但是,霍氏卻大向逕庭,到了元舜帝這一任,他家已是五代在朝為官,家業越的壯大殷實。
現今霍氏當家、寧妃的父親霍瑜官拜正一品殿閣大學士,在朝中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不是有聰明機警的憶琛太子,政務恐怕就是霍瑜說了算!
霍瑜的兄弟子侄在朝中也各任大小不等的官職,與各路人馬關係盤根錯節,立挺寧妃之子致樞為太子,與憶琛一派勢均力敵。
雖然元舜帝之前放出話來——兇手要株連九族,但事情碰到霍瑜這邊卻不了了之,只當是一句玩笑話,真正被處置的只有寧妃一人。
霍瑜上奏請求皇上看在與寧妃多年夫妻的情分上,饒其死罪。但元舜帝偏偏一直在氣頭上,而且寧妃毒害公主的事情已經天下皆知,不除以死罪,只怕是要引起一片公論,影響皇室的聲譽與威嚴。
事後一個月,元舜帝派了許昭容和析公公去天牢宣讀賜死的聖旨,念及多年夫妻之情,他允許寧妃盛裝華服,死在她的寢宮——慶元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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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妃一身繁複華麗的水紅色綉金線彩蝶穿花廣袖曳地裙,配一條銀線牡丹披帛,墨色的青絲綰成凌雲髻,插着一朵嬌艷的鮮花、雙蝶嵌珠銀步搖和雲鳳紋銀簪,僅顯雍容華貴之儀態。她坐在梳妝枱前,瞧着銅鏡中花容月貌的女子,面無表情,一言不,平靜的叫人害怕。
此時慶元宮中里三層外三層的圍着眾多嬤嬤、內侍、宮女和侍衛,許昭容和析公公帶着聖旨站在寧妃身後。
“寧妃霍氏接旨。”許昭容高聲說道,霍媚幽緩緩回過頭,掃視着殿內的一干人等,目光最後落在了內侍手中捧的三樣東西——銀色匕、一杯毒酒和三尺白綾。
一絲冷笑浮現在她艷麗的臉龐上。
幾年來,在後宮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驕傲的不可一世,最終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她不想就這麼冤死,可“證據”確鑿,由不得她反駁狡辯,連官高權重的父親都救不了她,還能指望誰呢?
許昭容見寧妃沒有下跪,再次提高了聲音:“寧妃霍氏接旨!”
霍媚幽終於起身,卻是從許昭容手上奪過聖旨,大笑:“不用讀了,不就是賜死嗎?!把毒酒呈給本宮!”
許昭容撇撇嘴,示意內侍呈上毒酒。
霍媚幽笑着拿起滿滿一杯的毒酒,又說:“許昭容,在本宮死前還有一未了的心愿,不知許昭容可否成全了本宮。”
想到寧妃將死,許昭容答應:“好,你說吧。若是可以,我一定竭力幫助。”
“請二皇子過來,本宮有幾句話想與他說。”
“可以。”
不多時,嬤嬤領着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進了慶元宮正殿。致樞看到多日未見的母妃,大叫着撲上去,緊緊的抱着母親不肯撒手。
“樞兒……”霍媚幽未拿毒酒的手摟著兒子,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她好勝了一輩子怎可讓他人看到軟弱的一面呢?
“母妃,您去哪裏了?樞兒找不到您,嬤嬤又不肯說。”小皇子哽咽着問,早哭成了一個小淚人。
“樞兒,母妃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一定要好好記住,明白嗎?”霍媚幽降低了聲音,只有她和兒子能聽清楚,“你一定要取代楊憶琛繼承皇位,一定一定!知道了嗎?不要害怕,有外祖父以及叔叔伯伯們幫助你!剩下的事情,你日後便會明白……”
致樞有些懵懂的望着母親,漆黑的小眼睛中充滿了疑惑,但他仍將母親的話牢牢記下了。
“是,母妃。”
霍媚幽抬起頭,盯着致樞的奶媽、她的心腹吳嬤嬤,說:“二皇子以後就交給你好好照顧了!”
她有意將“照顧”二字說的重,吳嬤嬤自然明白裏面包含的意思,鄭重的點點頭。
“帶二皇子下去吧。”霍媚幽了卻了心事,釋然的鬆開了手。
“二皇子,來。”吳嬤嬤上前拉住致樞的小手,小皇子不明白將和母親生離死別,乖乖的和嬤嬤離開了。
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殿門,霍媚幽凄然一笑,仰起頭,毫不遲疑的喝下那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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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雪站在敬賢宮偏殿的窗邊,望着外面綠意昂然的庭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公主。”一個大約十二三歲、身穿宮女制服的女孩走進屋內,站在寂雪幾步開外的地方。
“菡兒,慶元宮那邊的事情已經辦好了?”寂雪開口問道。
“是的,現在正忙着寧妃娘娘的後事。”名喚菡兒的宮女答道。
寂雪的臉上終於出現一抹笑容,說:“惡人終究是有報應的!”
“公主,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人和內閣侍讀學士大人在外求見。”菡兒小聲稟報,寂雪回過身,問:“母妃知道二位大人來了嗎?”
“娘娘不知道。”
“請二位大人去御花園的假山後,這裏說話不方便。”寂雪一邊說一邊披上外套,菡兒領命出去了。
御花園假山後是一處僻靜之地,而且前面有猶如迷宮一般的假山群阻擋,正是說機密之事的絕佳場地,一般會有宮人在這裏秘密偷情什麼的,但那是在晚上,大白天的可一個人都不會來。
“知道寧妃已經死了嗎,祖父大人?”寂雪微笑着問道。
“霍寧妃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啊!”達奚洵有些激動。
寂雪微笑着望着外祖父,心裏猜想他若是知道了真相會做何感想呢?
“公主身體如何了?”達奚優關心的問道。
“謝舅舅關心,我已無大礙了。”
“不過……”達奚洵的臉上隱隱透出擔憂之色,“這件事後,恐怕與霍家的怨結得更深了。霍瑜手握大權,結黨營私,向我們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祖父大人暫且不用擔心,您和舅舅們是父皇極為看重的大臣,所以霍家想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寂雪笑的輕鬆自如,“我們要做的依舊是培養青年才俊,未雨綢繆!上次拜託祖父大人的事情,不知做的如何?”
“正在快馬加鞭的進行着,已招募到大約三四十名的樣子。”達奚優說道。
寂雪點點頭,說:“一定要嚴格選拔與鍛煉,稍有二心立刻排除。我可不希望日後遇上叛徒。”
“微臣明白。”達奚優作揖。
“但是,老臣還是擔心啊!”達奚洵的眉頭深深蹙着,不斷的捋着花白的長鬍子,“最好在霍家難前,將他整個家族扳倒。可是,幾代在朝為官,權勢根深蒂固,想要撼倒這棵大樹談何容易!”
“既然無法撼動,何不取代呢?”七歲的小女孩像個成熟老練的大人般,說:“扎紮實實的做些事情,讓父皇認為我們達奚家才是最重要,對皇室最忠心的。到時候,就算霍瑜權勢再大,如何誣陷算計,父皇也不會相信,即使相信了……”
達奚洵父子的神色同時緊張起來,屏住呼吸聽這個女孩如何分析。
“可達奚家太過重要了,而且還有我在,怎捨得殺了呢?畢竟,對於國家、皇室和朝廷來說,有用的人才最為重要,而權勢大卻無功績的人算什麼呢?我想父皇是明白這一點的,朝廷上一些事情也足以證明。”
和元舜帝接觸多了,寂雪漸漸地有些明白父親的行為處事,知道什麼事他會做又不會做。
儘管被人們認為是個昏君,可事實上她的父親很聰明。
“祖父大人就不必擔心了,想着如何建功立業吧!”
達奚洵連連點頭,擔憂的神色瞬間沒有了,對這個年幼的外孫女再次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孩子難道是神仙的轉世嗎?!
“此地雖然僻靜,但仍不宜久留,今日就說到這裏吧。請祖父大人和舅舅先出去,我稍後再走。”
“好。請公主多多保重。”達奚洵父子二人行禮,然後一前一後離開。
估摸着祖父和舅舅應該已經出了御花園,寂雪才裝作無事人般,慢悠悠的走出假山,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公主殿下。”那人叫道,笑容燦若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