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知道了兇手,卻看不清面容
春桃繞過宗婉音院裏層層環繞的假山,又穿過在秋風中作響的竹林,來到一處頗為風雅的湖心亭。
“回來了?”
宗婉音的修為已至入境七階,五感的敏銳程度異於常人,因此在春桃剛邁出竹林時就聽見了她故意放輕的腳步。
春桃本就忐忑不安,一聽宗婉音暗藏鋒芒的詢問,更加害怕。她仔細思考了一會,回道:“是,小姐,我......”
“你怎麼了?”
亭中的少女飄飄若仙,一雙含情目溫和的注視着湖中跳躍的錦鯉。本應是如夢如幻的一番美景,在春桃眼中卻比臘月的寒風還要刺骨。
“我回來的時候......被四小姐發現了。”
宗婉音瞬間轉過身,看着春桃瑟瑟發抖的彎腰站在她面前,良久才輕輕地說:“春桃,我只是叫你去親眼看着孫奶娘離開,你都能被宗月歌那個草包發現?”
春桃內心害怕至極,作為跟了二小姐十幾年的丫鬟,她最是懂得,這外人看來溫婉可人的二小姐,內里是如何的殘忍無情。
“罷了,”宗婉音拂袖而坐,“宗月歌說什麼了?”
“她,她只是問我站在門口乾什麼,我說您派我去買些東西,可看四小姐的神色,彷彿並未相信。”
“自己去領罰。”
“是。”
春桃退下后,宗婉音重新將目光投向前方。隨着錦鯉爭食時的跳躍,秋日的陽光在湖面的波瀾上不停跳動。她的心中霎時浮現出三皇子那雙含笑的眼,隨即宗婉音的目光堅定,她喜歡的人,誰都不能奪走。
刑獄司是南梁掌管所有刑事案件的機構,南梁最大的監獄隸屬於此。監獄門口直直的立着一道約莫十幾米高的石門,門口有層層疊疊的重兵,嚴格把守。
此刻,宗月歌正在刑獄司監獄的門前,同今日輪值的侍衛交涉。
“月歌小姐,這不符合規定啊。”身着鎧甲的侍衛嘴上不停地推脫着,手上卻毫不含糊的將幾塊上品靈石收進了袖子。
“我知道這件事確實是為難您了,”宗月歌見侍衛收靈石的動作,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八成的勝算,決定再加一把火,“要不這樣,我只需要一炷香時間,您就帶我進去,我爹那邊,我再多說您的好話,到時您也就不用在這干這種苦差事,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宗月歌做了好幾年的悲催打工人,對這些人情早已駕輕就熟。侍衛眼中掩蓋不住的欣喜,面上還是做了一副為難的表情:“既然四小姐都這麼說了,卑職也不好推辭。”說著在石門角落按下手印,一陣青光自石門的邊緣射出,而後石門打開,宗月歌跟着侍衛走進了監獄。
二人順着冰涼的石壁,一路直走,一會便到了一處岔路。
“四小姐,這個方向直走,倒數第二間,我就在這等您。”
“多謝。”
宗月歌走到倒數第二間牢房,小七正縮在牢房內的草席上,小小的腦袋深深地埋在膝蓋里。她似是聽見了有人前來的動靜,抬起頭看清了來人後,聲若蚊鳴,顫抖着說:“四小姐......”
宗月歌站在牢房門口,看着小七瘦削的雙頰。幾日前,這丫頭的臉才剛在將軍府伙食的餵養下圓潤了些許,在監獄的這幾天,好像又回到了被人買賣時的狀態。
“小七,”宗月歌摒棄心中那股同情,冷冷的說,“將軍府的醫師說,阿琉中的是三步斷腸,你一直和阿琉住在一處,最有可能下毒的人,是你。”
“小姐,我......”小七聞聽此話,立馬開口,似是想要辯解什麼,卻又閉上眼睛,“是我乾的。”
宗月歌沒想到小七就這麼承認了,自己準備的話術都沒了用處,隨後憤怒充斥了她的腦海:“為什麼?你和阿琉才認識沒幾天,她對所有人都很和善,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如果我能做到,我還會殺了你。”小七睜開眼,眼中的恨意在牢房昏暗的光線下不大真切。
沒等宗月歌開口,又聽牢房內女孩的聲音繼續響起:“你是高貴的將軍府嫡小姐,你怎麼可能知道,一個四處流浪的人過得有多痛苦。”
小七忽的奔到宗月歌面前,隔着一道牢門和她直視:“憑什麼!我這一生這麼苦,而你,生來便錦衣玉食!你不必擔心下一頓能不能吃上飯,不必擔心能不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甚至阿琉,她只是你的婢女,也無需處處小心謹慎的活着,我呢?我被人拋棄,被人販賣,說錯一句話就會被打得半死。我恨打我的人,買賣我的人,我恨阿琉,我更恨你!我恨你們!”
宗月歌本該更加憤怒,可心中卻只剩下一陣無盡的悲涼。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這番話,也無力化解小七的怨氣,只是乾巴巴的看着她因嘶吼而瞪大的眼睛。
良久,宗月歌機械人一般,按照程序問出了她本想問的話:“你是怎麼拿到三步斷腸的?”
“二小姐給的,她讓我下在茶水裏,讓我殺了阿琉。”
宗月歌腳步虛浮的出了監獄,在路口等候的侍衛還在奇怪,着四小姐如此耗財耗力的進監獄找人,竟然這會兒就出來了,但見宗月歌神色恍惚,便也沒有問出口。
就在侍衛呼喊停在遠處的馬車過來時,被宗月歌打斷:“不必,我自己回去。”隨後她轉過身看着欲言又止的侍衛,“今天多謝您幫我,答應您的事我不會忘。”
侍衛欣喜的應下,看着南梁唯一的將軍府嫡小姐逐漸走遠。
暮色四合,宗月歌按照來時的路線,緩慢而又僵硬的走在回府的路上。
“宗婉音”這三個字一直縈繞在宗月歌的腦海,她不明白宗婉音為何要對阿琉下手,按照她看的那些懸疑劇,殺人的原因有仇殺,情殺,財殺。阿琉只是個普通的丫鬟,這三種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她已經走到了將軍府門口,突然心中開始絞痛,宗月歌靠着將軍府院牆蹲下。她緊緊地按着不斷抽痛的胸口,眼角卻突然看到兩隻螳螂。
褐色螳螂前肢捏着一直蒼蠅,蒼蠅的翅膀還在顫動。另一隻青綠色的螳螂忽然飛快的落在褐色螳螂面前,褐色螳螂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前肢一動,蒼蠅卻抓住了機會,振翅飛向高處。青綠色的螳螂好像還沒搞清楚情況,愣在原處,隨即被褐色螳螂的鋒利前肢刺穿了頭。
“它壞了他的好事......”宗月歌蹲在原處喃喃的開口,“或者說,它撞破了它的事......滅口!”
心口的抽痛已經平復,宗月歌站起身走到將軍府門口。
將軍府內點着無數明亮的燈,她卻看不清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