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江湖游（29）
雖然可能摻雜有其他因素，但林芙和苦無涯也並非是在無的放矢。
沈雲錫還很年輕。
他的年輕和高絕的武功搭配在一起，會產生令人敬仰的魅力。但也正因為年輕，他的經驗與閱歷遠不及現任的武林盟主愁心。
尤其是當愁心的武功更高一籌時，其實便已早早鎖定了勝局。
愁心撤下雙劍，迅速退身幾步，合手抱拳道：“沈少俠好武功，愁某領教了。”
沈雲錫也抱拳行禮，略微躬身放得更低一些，“前輩過謙了。”
最後一場比試有了結果，至此，武林大會便算是結束了。
武林盟主仍是愁心。終了，他獨立於擂台之上，負手感嘆道：“不知五年後，英傑齊聚，又會是何等的光景。”
那正氣滄桑的聲音，引得一批正在看直播的玩家又是好一陣感慨。
位於鑄劍山莊隊伍最前列的沈父本想上前去找下了擂台的沈雲錫。畢竟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大型的比試，總之是失利了，他這位做父親的該去安慰引導一番才是。
但剛邁出兩步，沈父卻見自己兒子竟然足下輕功運起，很快地便去到了一位眼熟的小姑娘身邊。
“……”
沈父停下腳步，心情略有些複雜。
就，這麼急的嗎？多片刻都離不了？
……算了。兒大不中留啊。
他在心裏感慨了句，隨後腳步一轉，便重新走回了隊伍，招呼鑄劍山莊的弟子們一起退場返程。
既如此，年輕人的事他便不摻和咯。
—
沈雲錫過來后，苦無涯很主動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緊接着便說：“可惜，賭坊早幾年前全被查封了。”他散漫地笑着，“不然我和阿芙今日應該有得賺。”
沈雲錫看向他，神情冷然，並不跟着他的話頭走，而是沉聲警告道：“別把你那些不三不四的趣味拿到阿芙面前來展示。”
苦無涯嘴角的笑一僵，繼而緩緩消失。片刻后，他寒聲道：“沈雲錫，我忍你很久了。”
沈雲錫的回答則是握上劍柄的手。
周遭的氣氛瞬間變得沉悶起來，像是烏雲堆積了許久的陰天，即將降下一場可怖的暴雨。空氣中的潮意順着呼吸爬進鼻腔與喉嚨里，令人難受得像是陷入了溺水缺氧般的窒息。
周圍的江湖人都或快或慢地感受到越發濃重的殺意，小花和玩家更是站在一旁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時空似乎都因為那股無形的氣場靜止了一秒，定格下眾人往同一個方向投去的視線，與乍然亮起的一點寒光。
而在這種彷彿已具現化的凝滯里，有一個人似乎完全不受影響，顯出些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分離感。
那名穿着一身淺粉色衣裙的少女仰着頭左右看了看，就在這種堪稱寂靜的氛圍里突然出聲問道：“怎麼了？你們別這樣，突然就好嚇人。”
她輕輕蹙起眉，那種脆弱無害的感覺一下子把人的心都揪起來了。
苦無涯和沈雲錫當即便顧不上旁的了，幾乎是同時出聲安撫。
苦無涯：“不怕，我逗他玩兒呢。”
沈雲錫：“別怕，我會保護你。”
“……”
苦無涯冷冷瞥了沈雲錫一眼，覺得這人怎麼那麼有心機。沈雲錫察覺到了那股刺人的冷意，但只顧盯着林芙看，沒有理會。
雖然兩人依舊互相看不順眼，但由於已經暫時消了“現在、立刻必須得打死對方”的念頭，所以氣氛鬆弛了下來，不再扯着眾人的神經綳了。
小花鬆了口氣，玩家鬆了口氣，彈幕…彈幕嘆了口氣。
【好可惜，我以為終於能打起來了（嘆氣】
【名場面…我的大打出手名場面何時會來？！】
【好傢夥，這年頭還有貸款名場面的（吃瓜】
【你們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啊，就沒看到重點】
【重點是啥？】
【重點是“沒有打起來”嗎？重點明明是我老婆一發話那倆就熄火了啊！】
【前面捉蟲，是我老婆謝謝】
【啊啊啊啊！謝謝謝謝，kdl！！】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就不能讓芙妹兩個都收了？當然，我依舊是正宮（端起正宮的姿態】
【不行不行不行！芙寶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嗐，又瘋一個（狗頭】
……
武林大會順利落幕，許多專門為此而來的江湖人當天便離開了，客棧里空了不少。
晚飯是去一家玩家開的酒樓里吃的，林芙表示：裏面的茄汁口味炸雞真的賊香！
吃飽喝足遛遛彎。回到客棧后洗漱完畢，翻開話本看看，待夜色愈近時，身處沒有電燈、網絡、手機等現代化工具的遊戲世界裏，就該老實地上床睡覺了。
林芙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很快便睡著了。
但今夜，並不似往日平靜。
—
全勝是一名江湖人，他大致能排在一流高手的中段，靠的就是絕妙的身法、難解的自製版改良毒藥、和熟練的用毒技巧。
這次來明輝城，他自然也是奔着武林大會來的，一心想要爭取拿個好名次，為此還提前半個月到了明輝城，來熟悉熟悉水土。
但真當武林大會開始了，他卻無心比賽了。
因為就在武林大會開始前兩天，他自街邊路過時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位姑娘。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她穿着一身紅衣，靜靜地站在一旁。
第一個瞬間，全勝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或是、或是青天白日的，竟就讓他撞見了艷鬼。
但不是。仟韆仦哾
他眨眼揉眼，她依舊在那兒，會動會笑會說話。陽光灑在她身上，紅衣如火，上面綉着的金色紋路折着光——像是傳說中鳳凰的羽翼做了她的衣裳。
而她，一定是豢養鳳凰的神女。
那一日，全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住所的。只感覺心神恍惚，某處空了一角，空落落的。
然後每一晚，他都夢見自己與神女相會，但兩人中間卻始終隔着雲霧，似那牛郎織女，見不清、碰不到。
越是如此，便越會想要。
於是在默默注視良久后，哪怕知道她身邊守着兩隻猛獸，他仍做好了準備，要去當一個無恥的人，用不光彩的手段將他的神女拉下雲端、擁入懷中。
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他如是想到。
—
黑夜裏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移動着。
那東西似已全然融進了黑夜裏，看不清它具體的位置，只有變動不止的風在輕聲地給出答案。
蒙在窗欞上的麻紙被一根削尖了的木管慢慢戳破，白色的煙霧從木管的口子處緩緩滑動出來，如一滴落入水池裏的墨，漸漸散去、無聲無息。
躺在床上的女子眉頭微動，隨即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宿主！快醒醒，有人要害你！”
林芙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對五三說：‘描述一遍。’
系統語速很快地：“是一個黑衣人，‘嗖’地一下就出現在窗戶外面掛着了。然後他拿出一根木管，就像古裝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戳破了窗戶紙往裏面吹了不知道有什麼危害的白色氣體！”
他說完便擔心地關切道：“宿主，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林芙答道：‘我及時閉氣了，暫時沒有不良反應。’
系統在和林芙交談時也一直關注着外面那名黑衣人的動向。他實時播報道：“宿主，那人拿出了…他在撬窗戶！”
“宿主，他要進來了！”
危急時刻，林芙的聲音依舊平穩：‘別慌。’
她握住了手邊的匕首，不徐不疾地：‘我這幾天算過很多次了，成功率在六成以上。夠高了，放心。’
“？”系統愣了下，聲音里都寫滿了‘懵逼’：“算什麼？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東西的成功率？”他怎麼完全不知道啊？！
而且——“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算高的嗎？？！”
這不得是一個已經上頭了的賭徒才幹得出來的事么？！
就在系統蒙圈的時候，房間的窗戶已被人輕手輕腳地推開，小心地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黑衣人如同一道輕飄飄的影子般無聲落地，將窗戶支着，沒有關。
因為他等會兒要帶屋內的人離開這裏，不然鬧出來的動靜一定會把那兩人引來。
黑衣人一步步，逐漸靠近。
系統緊張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林芙卻驀然對他輕笑一聲，彷彿伸手隨意地撥動了一下緊繃的琴弦。
他們兩個，黑衣人和系統，一個以為靠近的是唾手可得的美夢，一個以為是插翅難逃的困境。
黑衣人站在床頭，慢慢俯身靠近。
他伸出手想要將人抱進懷裏，卻見她忽而側了下頭，於是那面若桃李的一張漂亮的臉便正正朝向了他。
雙手停滯在半空中。
藉著透窗而來的月光，他能看見她蹙起的眉，微啟的紅唇，和白皙肌膚下透出的誘/人的粉。連同呵出的香氣一起，勾着他的心神。
於是，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黑衣人在那一瞬間感覺世界都空白了，忘卻了其他，雙手撐在兩側，低下頭漸漸湊近——
“——噗！”
是利器霎時間扎入血肉的聲音！
“嗬……”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與那雙漆黑濕潤的眼眸對視。
鮮血從張開的嘴裏流淌出來，快速地浸濕了蒙面的黑布，林芙平靜地與他對視，卻在想要拔出匕首之際，被黑衣人牢牢地抓住了手。
他往後倒去，彷彿粘死的手也將林芙從床上拽了下去。
沉重的倒地聲起。
所以，當苦無涯和沈雲錫察覺不對、以最快的速度破門而入時——
看見的便是一身素衣的林芙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握着刺入了他人脖頸的匕首。
似水的墨發自身後散落，她的身上、臉側都被濺到了鮮艷的血。
聽聞動靜，偏頭望來時，他們見她面色潮紅，漂亮的眼眸浸在剔透的水裏，啟唇輕聲喘息着——
艷絕得，像是一隻專要人命的非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