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陽光明媚的清晨
天還沒亮透,周正就起了床。走出了那間工程鐵皮拼成的小屋。
小屋就在橋下,雖然有些吵,但防風效果很好。
外面天氣不錯,他正欲伸個懶腰,卻注意到了屋門前一個果籃。
保鮮膜都還沒拆。
以前的十二年,每到這天就會有這麼一個果籃出現在自己門外。
不消說,這麼一個小屋肯定住不了多久。
即便他已經搬過不計其數的家,依舊擋不住送禮者的熱情,但他從未見過送禮者的面目。
周正也不遲疑,拎了果籃往屋裏放,收了十二次,見怪不怪了。
而且一個孤兒,可擋不住水果的誘惑。
已經入了秋,
天涼。
周正扯出來那件破舊的衝鋒衣,
現在穿着正合適。
他要先去花店。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得去買兩株四季菊。
然後他要趕着去坐早上的第一艘船,穿過海峽到那邊的島上去。
現在,岸邊並沒有多少人。
登船前需要安檢,安檢人員搜查得很仔細,但也只是用手上下摸,並沒有金屬探測儀。
做過公共交通工具的人都知道,現在的交通工具是允許人們帶武器的,鈍的銳的都行。
如果你的身份非凡,你甚至可要求運營方提供給你一把武器,刀,劍,棍,手槍等,權限足夠你也許能得到一把巴雷特狙擊槍。
這就是如今世道,你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遭遇危機。
留把武器,到外面好自保。
唯一的限制就是,除了人以外的所有生物都不得進入公共場合,包括一朵四季菊。
周正被摸了個遍,安保人員意料之中的沒有發現違規物品,他也被放行。
因為船上沒有多少人,所以他也是可以挑空位坐下的,沒人會說什麼。
但他只坐在甲板上看着島越來越近,一語不發。
“祁耀師兄。”女聲溫婉謹慎。
女子黑髮悠長,不施粉黛,身材二十齣頭的樣子卻面如韶齡,穿着黑色三分褲和及膝的黑色風衣。
白皙的大腿根部綁着刀鞘,左右各別了兩柄短刀,背了一把狙擊槍,極具攻擊性的美,跟在男子身旁。
男子光潔的面龐稜角分明,冷麵霜眉,僅穿着深灰色衛衣,下身穿着黑色直筒褲。
右腰間別著一把手槍和四副彈夾,左腰則掛着一柄長刀,細細看來刀柄處銘牌還沒摘掉,顯然剛得到不久。
“有事?”男子開口,清朗乾脆。
“你不是已經十幾年沒有出任務了嗎?為什麼……”
女子知道不該問,但人的好奇心總是那麼神奇的東西。
男子似乎並不打算回話,逕自走着。
“還有多遠?”
“北……再往北走兩公里就到了。”
女子拿出手機。
右上角刻着“杜詩琪,高級0班”
這就是她的名字。
此刻屏幕上顯示着地形圖,一黃一藍兩個光點,以及一串時間,此時上面正顯示着11:03。
歡利島,就只有周正一個下了船。
他吐出了口中藏的四季菊,在水邊清洗了一番,向島的深處走去。
島很靜謐,不聞鳥聲,不見動物,樹幾乎遮住了所有陽光,走再遠也看不見一個人,陰森的可怕。
說絲毫不怕是假的,不過周正不在乎。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很熟悉這裏的地形,因為這曾是他家。
穿過灌木,到了一片樹木稍疏的地區,這裏還有不少破磚碎瓦,廢棄屋樓,爬滿了爬山虎,蕭瑟不堪。
而中間則是一個又一個的土包,但只有兩個前面豎了木樁,上面還插着早已乾枯的花朵。
土包就是墳墓,木樁即是碑文。
歪歪扭扭的刻着“周正父之墓”,“周正母之墓”。
他認的字大概就這麼幾個。
周正走到這兩個墳墓前,一左一右插上了四季菊。
雙手合十,先鞠躬,再跪拜。
本應燒些紙的,但是這種地域不允許明火出現,他的口袋也沒有餘錢。
“爸媽,我又來看你們了,兒子我最近生活的可好了,我有預感,以後一定能出人頭地。”
周正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雖然內心悲傷,但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土灰的臉上還是擠出了笑意。
情不由心,笑的很難看,只是努力咧着嘴露出白牙。
“嗯?”杜詩琪擰眉,腳步站定,神色逐漸驚慌。
“怎麼了?”祁耀似乎意識到有事要發生。
“預測時間變了,變成了十點零七”
“變了?!剛才還是十一點的!怎麼會變!”祁耀明顯有些激動。
杜詩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該不會,有人刺激到了它們。”祁耀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而後目光尖銳朝北望去。
周正坐在兩墓之前,說著他不痛不癢也沒什麼意義的生活,時停時頓。
突然,他注意到了什麼似的,把臉貼近了四季菊
四季菊的花蕊在顫抖,因為是黃色的所以即使不甚明顯也能注意到。
樹林,難免會有陰風,風吹草動很正常。
但是周正漸漸察覺到了異樣,花蕊晃動的頻率太高,而且幅度逐漸加大,最後甚至連花莖也動了起來。
現在,周正只能祈禱一切無恙,他寧願這是一場地震或者將至的海嘯。
他僵硬的轉頭望去,緊緊盯着遠處空洞的黑暗。
黑暗盡頭是不是有什麼,在發光?
冷汗已經沿周正臉頰流了下來。
他不能動,也不敢動。如果沒事發生,他會在這裏一動不動的先站幾個小時,以確保自己安全。
然後再奔跑着折返,跳進海里也無所謂。
別無他意,只是不想被它們注意到。
可似乎,現實總不如人意。
那兩個發光的紅點起初還若隱若現,現在已經如米粒般清晰,下一秒就變得如綠豆般大小。
這意味着光點正以人類無法企及的速度向這邊靠近。
漸漸的他還能聽到汽笛破音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周正知道他該逃命了,可他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了,不止打顫,甚至難以站穩。
僅在幾個眨眼間,紅點離他便只有幾步之遙。
土灰也蓋不住周正的臉色慘白,他的身軀和薄唇都在顫抖,
眼前是任何人都絕不想再看第二次的,
怪物!
近三米高的身軀極其健碩,渾身佈滿黑色鱗甲,十根鷹鉤般的灰色爪子至少有十厘米長,拇指般粗細,上面還遍佈倒刺。
周正都不敢想被那種爪子撓一下有什麼體驗,他現在滿腦子空白,也許一會就有體驗了吧。
紅色的臉上一根毛都沒有,卻長了一圈獠牙,口器中間還蠕動着幾根紅色觸手,時不時的滴着口水
還有,那雙半個雞蛋大小的猩紅色眼球!
此時它正對着周正吐着“信子”,咆哮一聲,又是那振聾發聵的破汽笛聲。
周正痛苦的捂住雙耳。
那怪物絲毫不猶豫,揚起利爪就欲拍下,帶起層層勁風和破空聲。
他有預感,那雙爪子如果打到自己身上會毫不費力的把他的頭蓋骨拍成渣,腦漿炸裂一地。
他現在已經忘了呼吸,更遑論閃躲
“趴下!”
男聲響起,清脆利落。
僅二字的命令卻猶如還魂咒一般,莊嚴得令人不由而動。
周正立刻趴下,那雙利爪貼着他的頭皮打了個空。
接下來就是無數聲槍響,以及子彈與鋼鐵碰撞的聲音。
祁耀抽出腰間的手槍,沒有瞄準便朝着怪物打去,子彈與怪物的鱗皮碰撞,瞬間擦出火花,並向四周反彈。
他現在要吸引它的注意,把它引離周正。
他做到了,怪物確實看向了他,兩者僅僅打了個照面,怪物便向他衝來。
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百米,以怪物的速度最多只需三秒祁耀便會屍首分離,甚至屍骨無存。
祁耀下意識的按住了腰間的刀。
當手掌完全與刀柄貼合的瞬間。
彷彿有雙手又按住了他的手,他拔不出刀,一股恐懼油然而生,在他眼裏的不是這個紅面獠牙的怪物。
而是一場大火,和一個癱倒在地奄奄一息的男孩。
祁耀冷汗直冒,握住刀的手竟止不住的顫抖,貝齒緊咬嘴唇,想讓自己清醒,可即使血流了出來,他還是拔不出那柄刀。
“該死!該死的!僅僅是魈而已,都沒有勇氣嗎!”
祁耀自責,羞惱,憤恨,眼裏噙着憤懣的眼淚。
而這僅只有幾秒而已。
怪物不會等祁耀做好思想工作,他要殺了這個人類然後吃了他!
“嘭!”一聲巨響傳出。
拇指大小的子彈沿着怪物猙獰的口器鑽入了它的頭顱。
怪物腦袋炸出了血,那副身子砸落在地,撞斷了幾顆幼樹,恰好到祁耀身前時止了滑行的趨勢
祁耀低着頭,面容大駭,彷彿失了魂,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衣服和頭髮。
“師兄!”杜詩琪將狙擊槍背起,連忙上前關切。
杜詩琪聲音將出神的祁耀喚了回來。
他揉揉眼睛,又看到了地上怪物的屍體。
“謝謝。”
杜詩琪皺眉“師兄,你的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明明沒好,為什麼要來?”
祁耀沉默,杜詩琪也沉默,
良久,祁耀開了口
“希望你別說出去”
幾乎懇求的口吻讓杜詩琪不知所措,這位師兄從不求人,優秀又向來冷峻,自己怎能擔當得起。
她點了頭,但也看向胸前的徽章。
“x”的徽形中間有一個難以察覺的攝像頭。
那是執行記錄儀,可以時刻監視戰場動向,如果戰士遭遇不測,它可以向後台傳送戰場的一手資料。
現在攝像頭的那端,屬於指揮部的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西裝革履,看着投影幕布,開着方桌會議,其中不乏身份顯赫的人。
只因為這是祁耀十二年來第一次出任務,學院高層很重視,他們對祁耀的期望很高,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並不盡如人意。
但他們說的不算,在這裏,話事人才有資格評論。
方桌另一端的長者始終保持着微笑,端莊大方,善睞慈眉,一語不發。
“我會向院長解釋的。”
祁耀又恢復了往日的沉穩,向周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