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曾經(二)
血雨穿過了顧夜的身體,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抵着身後的空氣牆,就像是打遊戲的時候已經被boss卡在了地圖的邊緣,想逃卻逃不掉。
無神卻又鮮紅的眼睛盯着顧夜,嘴角的弧度跟是讓顧夜膽戰心驚。
“主線任務已更新:找到許華藏起來的另一半鑰匙。”
鬼怪輔導班的面板上,一個又一個紅字在不停地跳動。
在這些字跳動的時候,那邊的魏城已經將腦袋慢慢的轉了過去。
“呼,應該只是誤打誤撞罷了,嚇了一跳。”
顧夜鬆了口氣,重新開始看起墨鏡上的文字。
“許華把融合人格的鑰匙一分為二,藏在了當前你所在的這條時間線中,請在當前時間線里找到許華的鑰匙。”
“任務提示:你在記憶世界裏的一舉一動都被許華看在眼裏,這或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獲得主人格的認可。”
久違不曾動彈的主線任務終於開始有所進展,但是關注任務的本身,顧夜更關注現在身處的環境。
小弄堂說不上來的詭異,魏城身下有個大箱子,就坐在一戶人家的大門口前,淋着血雨。
紅色的雨在他身上白色的襯衫上留下痕迹,全身上下都是血,但他不為所動,就直直地坐在大箱子上,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門。
空無一人的弄堂,兩邊都是住戶的房子。家家戶戶都有一扇黑色窗玻璃,玻璃窗上面貼着一雙雙眼睛,那些眼球上裹挾着叵測和興奮的血絲,看着坐在大箱子上的魏城,以及他對面的那個大門。
不僅僅是如此,空無一人的弄堂里,從始至終一直響着嗡嗡的話語聲,那些像悄悄話,卻又巴不得被人聽見,不停地在弄堂里議論着。
顧夜感覺自己站在弄堂里,雖然那些眼睛不是在看自己,但是總有一種被扒光了衣服的錯覺。
嗡嗡聲也越來越響,似乎就要震穿他的耳膜。
顧夜捂住耳朵,卻還是不能阻止這些聲音跑進他的腦子裏,他快被這聲音逼瘋了,繼續呆在這裏,只會讓他加速崩潰。
“魏城盯着的那個門,裏面是為了什麼,進去先躲一下吧。”
顧夜躲避着魏城的是視線,來到了門前,他手試探性的向前探了探,發覺他並不需要開門。
身體向著大門走了一步,就進入了房間,顧夜進入房子以後,看見的是一條長長的黑色通道,裏面什麼都沒有,只有右手邊上,開着一扇窗戶。
窗外的景象是那個弄堂的,正對着魏城。
“我現在應該怎麼樣,往裏走嗎?”
顧夜走在黑色的通道里,這是很漫長的一條通道,顧夜走了很久都沒有走到頭,回頭看向那扇窗的時候只變成了一個小光點了。
又走了半分鐘,一個聲音響起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小華,就算你再怎麼說,就算他在外面再呆幾天,我都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媽,你別這麼說!”
“你爸死的早,如果他現在在這,他會支持媽,也不會同意的!”
“媽……”
兩人說話的聲音悠悠揚揚的在通道里回蕩着,聲音逐漸低下去,然後黑暗重歸黑暗。
路還是沒有走到頭,顧夜的腦海里還在縈迴着剛剛許華母女兩個人的對話。
“許華的母親不同意許華嫁給魏城,是因為魏城看起來不靠譜嗎?”
“但是結果已知,為什麼許華最後還是嫁給了魏城?”
顧夜突然想到了剛剛外面弄堂里發生的事情,他終於明白了那些眼睛和竊竊私語的聲音究竟是什麼了。
“所以從這段記憶開始,許華的人生就正式畫上了一個分隔號,代表不幸的開始。外面的世界才會和之前那兩段不太一樣。”
“可是我現在要去哪裏?”
再沒有其他的聲音,而黑色的長廊終於走到了盡頭,一扇門就立在通道的終端。
顧夜再一次拿手去探了探,發現這扇門,是他能夠觸手碰到的。
敲了敲門,門裏面傳來腳步聲,一個女人打開了門。
她看見是顧夜,卻習以為常,“我在做飯,小華在鬧脾氣,你去陪她說說話吧。”
顧夜愣了愣,他明白自己現在有着別的身份。就像上次他在捉迷藏的遊戲裏是魏萊一樣,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又扮演了誰。
“還愣着幹什麼?快進來啊!”
女人走進廚房,久久沒有聽見關門的聲音,從廚房裏探出頭,對着顧夜說道。
“哦。”
顧夜走進房間裏,房子不大,卻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物品,有沙發,有茶几,還有吃飯的桌子,讓房子看上去有些擁擠。
溫暖的色調,讓這個房子看起來很溫馨。
“我現在應該去找許華嗎?”
顧夜喃喃自語地說道,廚房裏的女人又探出頭來。
“你今天怎麼看起來愣愣的,快和女兒說說話,我說什麼她都不聽,好不容易你這次回來了,只有你說的話她才聽一聽。”
廚房裏的女人一手拿着鏟子,一手推着顧夜,向著一個房間走着。推到了房門口,顧夜猶豫了片刻,看了眼後面期待的女人,他舉起手,敲了敲門。
“小華,是爸爸,爸爸回來了。”
顧夜說完,房間裏也是久久沒有傳出聲音來。
一旁的女人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的,似乎是有些失望,她舉着鏟子走回了廚房。
顧夜的手還舉在半空中,有時候,寧可犯錯,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他感覺到,打開門以後,才是他唯一能找到那把鑰匙的機會。
手終究是放在了門把手上,按下,進入了房間。
一個長頭髮的少女,抱着枕頭,坐在床頭上,把臉埋在了枕頭裏面,看上去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房間裏佈局很簡單,一張桌子一排柜子,柜子上放着一個相框,相框裏是有些發白髮糊的相片,是上個世紀的照相風格,顧夜在家裏也曾經看見過。
拿起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相框裏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兩個大人中間有一個拉着他們手的小女孩,笑得像是盛開的花一樣。
放下相框,顧夜走到了床邊上,床上的女孩仍舊是之前的姿勢,沒有改變。
顧夜在床邊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小華,有什麼事情和爸爸說,爸爸會當你的忠實聽眾的。”
氣氛一直尷尬下去也不是一回事,顧夜還是開口說了話。
女孩沉默了一會,頭壓在枕頭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爸爸你不要在去外地工作了好不好,班裏的孩子有時候都有爸爸騎單車來接他們,我也想你騎車來接我,我就在你後面坐着。”
“……”
顧夜本來想說都是為了你好這種話,但是對於一個期待很久卻又被傷害的孩子來說,這沒有什麼用處,孩子更想聽見的是你的承諾。
但顧夜給不了承諾,所以他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大可欺騙眼前這個年幼的許華,可他作為一個老師,是說不出這些欺騙孩子的話的。
“爸爸知道你很想我,但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的。現在的分離只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相遇。”
“相遇嗎?爸爸,外面的媽媽或許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早就死了。”
許華終於抬起頭,藏在枕頭下的臉呈在顧夜的眼前,一張划滿了傷痕的臉,就好像在訴說著她所有的不幸。
顧夜先被這張滿是傷口的臉嚇了一跳,之後卻是慢慢的同情。
他遇見過很多孩子,卻沒有見過如此悲傷痛苦的。
他溫柔的張開了雙臂,抱住了年幼的許華,把她的腦袋塞進了自己的臂彎里。
眼前這個年幼的許華,並不是真的如曾經那樣天真,絕望悲傷的情緒,或許都被主人格不負責任的丟給了她來承受。
“是啊,爸爸在你的記憶里或許很早就死了,但你記得我,媽媽記得我,就說明我還活着。一個人失去了生命,不代表他真的永遠消失了。就像是那張照片,我們一起存在過的記憶,不是統統以另一種方式留了下來。你要做的,是好好記住,我們在一起的每一時刻,知道我無時無刻不期冀着你快樂的活着。”
女孩開始在顧夜的胸口哭泣,顧夜沒有再說過多安慰的話,只是撫摸着柔軟的頭髮,拍着她的後背。
“可是我也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記住我了。”
女孩抽噎着說著,她不願意從顧夜的懷裏抬起頭來,割捨不掉這份溫柔。
“不,魏萊會記得你的。”
“魏萊?”
女孩從顧夜的懷裏抬起頭來,滿臉的不可置信,不知道是不是顧夜的錯覺,女孩臉上的傷口少了不少。
“對啊,魏萊在未來永遠會記住你,我也會。”
顧夜捧着女孩的臉,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微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