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第十二位守獄人
王閻站在門外，盯着緊閉的房門，姜穗不願見他，耳旁是昭麗一聲一聲證實她無罪的話，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女醫者折返過來稟告：
“魔主，姜姑娘內傷頗重，肺部出血，行走困難，屬下提議靜養幾日。因而這婚禮……”她希望能延遲，但見王閻臉色不佳，一時欲言又止。
“魔主，賓客已全都到齊，良辰吉日，延誤不得啊！”
是的，有人也曾警告過他，事不宜遲。且他已加派人手，此乃除掉蕭謹的絕佳時機，在今晚殺掉蕭謹並迎娶姜穗，是他夢寐以求之事。
“婚宴照常。”他一錘定音。
室內，四名侍女服侍姜穗穿好嫁衣，一層一層，繁複冗雜，鳳冠霞帔，描眉畫唇，珠串晃過頰邊，勾勒一張虛弱的臉。姜穗氣息微弱，渾身所有的力氣用來維持左腕上那點堇色靈力，萬妖令之力。
這一點就夠了。
她召喚過萬妖令，蕭謹一定會來找她的。
可是，能在大婚之前趕來嗎？她本想以傷重拖延，就像上次那般，猜測王閻心軟，或許會推遲一兩天，沒想到他竟是如此無情，用她在乎的人的性命要挾，執意要在今晚與她成婚。
她不想嫁。
卻不得不嫁。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將她包圍，憤怒與委屈在此刻化作淚水傾瀉，眼角的水痕拉長，淌下一道濕意。
“妖尊臉色這般憔悴，一會兒拜堂就不好看了，要是魔主怪罪下來……”
另一侍女抽出胭脂盒，大膽答：“多抹點粉吧。”
水粉在頰邊一遍一遍按壓，蓋住淚水的痕迹，每當眼眶泛起淚意，便有侍女以巾帕拭去，隨即胭脂水粉補妝。她們沒辦法勸住姜穗，只能用這種法子保持妝面不花，不厭其煩。
她一動不動好似傀儡，被人操縱，直到再也流不出淚。
透過珠串的間隙，姜穗看到銅鏡里的自己，水粉厚塗面如白雪，頰邊胭脂艷麗得不正常，雙眼空洞無神，她被打扮成了怪物。
紅唇勾起嘲意的弧度，笑容透露詭異，這副模樣跟厲鬼有何區別？
一眾侍女被嚇到，紛紛後退，撲通跪下。
曾經她也穿過嫁衣，猶記得狼妖娶妻，她扮作出閣的村女，引出殘害婦女的狼妖。朱雀門裏，她亦是取代南宮雪扮作新娘，給門派不公一個教訓。可那個時候，蕭謹都恰到好處出現，擋過狼妖的迫害，避過世俗的偏見，接過她的手，將她好好地護在身後。
自始至終，蕭謹從來都沒有強迫過她。
“吉時到了。”門外魔衛提醒。
薄紗紅蓋頭徐徐墜下，遮住視線，入目蒙了一層紅。
兩名侍女將她攙扶起，四名侍女拾起曳地嫁衣，另外兩名手持花籃，亦步亦趨跟隨。姜穗渾身無力，走得緩慢，外頭紅燈籠高高掛着，一派喜氣洋洋，水眸抬起，在花瓣紛飛，芳香撲鼻的時刻，連圓月都溫柔了起來。
果真是個好時辰。
“咳咳——”悲從中來，她突然咳出一口血，侍女們嚇得臉色白了，手忙腳亂替她擦拭。
姜穗抬手推開，“別碰我！”
前方帶頭的魔衛頓住步伐，催促，“吉時已到，妖尊若行動不便，屬下可隨時抬轎。”
“不必。”
八抬大轎，搞得好像她多願意嫁人似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餘光瞥見一人影站在花叢，雙眸直勾勾盯向這邊。姜穗不經意間一瞥，隨即震驚在原地。
居然是燭滿堂！
但是今晚的燭滿堂又有些不一樣，沐浴在月光下，整個人無比平和，他只是靜靜地不帶任何感情看着她，四目相視后，燭滿堂略有嫌棄，微微皺眉，欲轉身離去。
“燭滿堂……”她微弱的嗓音響起，“見我如此，你滿意了吧！”
後者微愣，身子僵硬一瞬，“跟我所受相比，還遠遠不夠！”
“你好自為之。”
太詭異了！
若真是燭滿堂，見她這般模樣，定會毫不留情嘲笑與譏諷才是，還讓她好自為之，真是太可笑了。腦海里莫名浮現他曾說過的一句話：“姜穗，我在洪荒等你。”
九公子！
她突然想起來，燭滿堂已經很久沒有以九公子自稱了。
侍女出聲提醒，姜穗便不多想，繼續跟着魔衛朝前走。豪奢的樓閣坐滿了賓客，隨着新娘子走來，一眾喧囂的場景頃刻間無比安靜，眾人目光都注視而來。
魔族中人居多，都是生面孔，昭麗也坐在其中，目光兇惡看着她，有一中年男子氣定神閑坐在她身旁，雙眸陰森打量過來，想必就是蠍王昭雄吧。
還有熟面孔，九歌神色黯淡病懨懨的，與東方子煜被綁在牆角一側，正對着北極幽，柳驚鴻及兩位督事，章婆婆也在！
姜穗咬緊牙關，看來這場婚禮並非她與王閻成親這麼簡單。
她停步許久，兩名侍女相互對視，使力將她托起，半拖半拉走向同樣一襲紅衣的王閻。
瑤姬被安置在堂前，看向姜穗，滿眼心疼。
賓客里有一行人極為矚目，是徐宓！神族居然也來參加魔主王閻的婚宴，真是諷刺啊！可明明徐宓惹事被關禁閉，沒想到這麼快便被放行了。
神族的水也不淺啊！
人心不古，各懷鬼胎，這一切都顯得極為荒唐。
姜穗被牽引至王閻身旁，路上氣息不穩，傷口裂開，隱約感覺後背泛起濕意，裏衣沾在肌膚上，黏黏的令人不適。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娘子了。”王閻很是喜悅，主動從侍女手中扶過姜穗，卻被她避開。
“你不配！是我看錯了你，王閻！”
王閻神色一頓，掩去不甘與落寞，強勢將她拉到身側。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
這時，有人急不可耐，大聲道：
“恕在下冒昧，既然妖魔已聯姻，日後妖尊與魔主便是一家人了，那魔主打算什麽時候帶我們進洪荒啊？”
有人立即附和，“是啊是啊，據說萬妖令是打開洪荒的鑰匙，只要魔主帶咱們進了洪荒，那些先祖留下的寶貝就都是咱們的了！”
“別瞎說！洪荒的寶貝自然要獻給祭司跟魔主了，咱們拿些小恩小惠就夠了！畢竟洪荒可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裏頭上古猛獸居多，不受控的妖魔鬼怪到處都是。聽說還有燭龍之魂鎮守哩！”
底下議論紛紛，姜穗不由輕聲嗤笑，“這就是你娶我的目的吧。”
如此急不可耐，居然還敢妄想萬妖令！
“我是真心想娶你，只不過……”
“只不過你知道我不會答應，所以你需要人幫你！神族、燭滿堂、門派還有整個魔族，要讓這些人出力需要一個完美的理由，而洪荒就是這個理由。”姜穗接過他的話，“但你錯了，其實你跟他們一樣！”
你所作所為，目的並非是我，跟他們一樣，嚮往更高的權利與力量罷了。
這場包裝精美的婚禮，本質不過趨名逐利，她卻被迫成了受害者。叫她如何甘心？
嘭——
桌子被人拍碎，瓷盤嘩啦碎了一地，昭雄氣沖沖站起身，魔息繚繚，“此乃魔主大婚之日，誰敢放肆！”
四下鴉雀無聲。
王閻面有不悅，答一句日後再議，不咸不淡。
“對對對！良辰吉日耽誤不得，大夥本來就是給魔主與妖尊祝賀的！”打圓場的話說出來，緩解了尷尬又對立的氣氛，短暫的鬧劇就此收場。
侍女們再次扶過姜穗，將她帶到合適的位置站好，緊接着響起一聲：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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