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可不相會(4)

替我上了葯后，她便不再打擾地掩了門出去，我有些迷茫地嘆了口氣，重重倒在身後的床上，即便是墊着厚厚的褥子，也把滿身瑣碎傷痕的我疼得一陣齜牙咧嘴，剛才南苑的話猶在耳邊，回想起來心裏卻有些泛酸，有些不爭氣地笑了笑，不知我何德何能，竟如此入得了他的眼，他在內御膳房的那番舉動，宮裏定是口舌雜生了吧，也不知道東廂姐現在怎樣了，在這四貝勒府里，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輕舉妄動，再者，我也不是為客的，這樣斷然地把一個小宮女扔在了他四貝勒府的大宅子裏，不就擺明是軟禁了嗎……想到這，我又嘆了口氣，卻突然聽見周遭傳來一聲輕輕的嗤笑聲，抬頭卻發現，他背着手站在門旁，唇邊還帶着一絲絲我看不慣的譏誚。

“四貝勒真是出入若無人之境，我這平平小輩受不了這驚嚇！怎麼……看我一身都焦了，四貝勒也不抓緊落井下石？”我呼了口氣，悶悶地說道。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看來這好人真是難當，回頭叫十三弟趕緊免了那茬吧！”他搖了搖頭，絲毫不顧及地坐在了床邊，我只好往裏挪了挪，畢竟這是他家，我腦子裏不免閃過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阿！不知他聽到我這樣形容他時會是什麼反應，於是不覺笑了出來。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道“笑什麼？方才站在門前便看你一個人笑得起勁，過不了多久又唉聲嘆氣，你們女人地心思……真是難懂！”

剛才他也看到了？一想到之前心裏的念頭，我就不爭氣地面紅耳赤了起來，忙遮掩道“沒……沒什麼！對了，東廂姐怎麼樣了？”

“就你那笨法子也救得了人？”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眸色里黯下幾分。

我心一沉，從門縫中望見他的一剎那原本以為一切都獲救了！原本不過如此，挽留不住的終究挽留不住……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插手，或許東廂姐……還不會走得這樣快……一想到這裏，便覺得心裏壓抑得難受。東廂姐怎可以如此突然的就……還有那樣多地事情，沒有來得及一一問她，還有那樣多的疑問，或許只需她一句話就得以解開……為什麼走得這樣倉促……感覺到眼眶裏某種液體的涌動，我忙用被子蒙住頭，不想讓他看見我如此不堪的樣子。身體隨着胸腔的浮動難以控制地顫抖起來，感覺一雙厚重的手搭在了我肩上，輕輕掀開我用以躲避的被子，模糊的視線里，我看見他那雙憂悒的雙眸，有種說不清楚地情緒在裏邊，他只淡淡道了句“對不起！她在十三弟府上，已經着人去診治了！十三弟那周全得很。等過段時日你要見她，我再替你安排吧！”“你是說……東廂姐沒事？”我一時有些獃滯。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哧地一聲笑出來，唇角地弧度比往日都大，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只是這樣的笑容見得太少“蠢女人！你看見我的那一刻，便什麼事都不會有了。”他颳了刮我的鼻子。用一雙溫熱的大手撫過我濕漉的雙頰。伸出袖子來替我抹掉臉上的淚涕，我忙伸手去擋。堂堂四貝勒，未來的雍正皇帝，用自己地衣袖為一個宮女擦淚涕，我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他的手勁大得很，我伸出去擋地手被他反握在手裏，動彈不得，他的手並沒有王公貴族的那樣金貴，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手心裏厚厚的繭子，有些粗糙厚實，卻能讓人覺得踏實。

“咳咳……”一聲溫婉的女聲在門外響起，我才回過神來，察覺到我們姿勢地曖昧，忙欲推開他，他冷冷地回了外邊一句“知道了！”才將我地手放開，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只是聲音卻比方才淡然了很多，我想……門外的一定就是在八貝勒府有過一面之緣地四福晉吧，果不其然是如此聰明，從這兩聲看似尊重的輕咳便可看出，該是個多精明的女人！既不着痕迹地提醒了自己的丈夫，又盡到了出於為妻之賢對丈夫的尊重，不知南苑和這樣的女人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是如何進退的……

他的聲音再度隔着一重門傳來，那樣的冰冷，卻也逐漸熟悉，或者說是……漸漸習慣，“這間房子沒有我的准許誰都不要隨便出入……”

躺了太久，我試着下床走動一會兒，才剛落地便有些腳軟，我這才明白為何古代養在深閨的女子都那麼嬌弱，我可不願成為那種走路都需人扶着的人，於是撐着桌子踱到窗邊，正是黃昏的時候，晚秋的時候天黑得早，落日欲垂欲落地懸在遠邊黃燦燦的屋檐上，似近似遠……窗外一個清瘦的身影走在前邊，身後跟着一個裊娜端莊的女子和幾個小廝，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些傷感起來，好像在好久好久以前，記憶的深處就認識這個男子，他身上熟悉的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淡香，他複雜而憂悒的眸色……每一樣每一樣，都在相觸時顯得陌生，卻又彷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習慣，只是因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頓生桎梏與生疏，在還未靠近時就想要逃躲不敢靠近，看着他的背影走遠時，卻又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覺得有一點點的不舍，這樣的熟悉感……是否有什麼特別的意味……

自顧自地想了很久，卻始終沒有什麼發現，但只有一個念頭不斷的加深着，那就是我來到這個時空……似乎是冥冥當中的一種註定。註定經歷、註定忍受……註定要相識這些書本上的人們，註定要靠自己的堅忍去剝開這一層又一層的迷霧，等待時空給予我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