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卻前塵,生死思凡閣2
浮婼這話,無疑便是說她是因着窺見了定國公府上的秘辛才會被人以推下樓的方式滅口。
定國公一默,棱老夫人和長公主俱是一震。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定國公厲聲喝問。
「阿婼覺得,自己那夜跳樓自儘是假,被人謀害是真。」浮婼正色道,姣美的面容沒有絲毫動搖。那一雙美眸似一潭能濯清漣的池水,滌盪污穢。
長公主忍不住道:「你再仔細想想,那夜你究竟看見了什麼?」
這位端莊優雅的長公主,瞧着約莫雙十年華,親和溫柔,可這一刻,卻是急切心焦。她甚至站起身,襦裙曳地,朝她走近了幾步。
浮婼察言觀色,心中已然有了幾分計較:「回長公主,興許,我在那兒看見過世子爺。」
在這個定國公府,能令長公主如此失色之人,除了她的夫君,浮婼不做第二人想。
「當真?」
浮婼螓首微搖:「阿婼見長公主如此,是以有此猜想。」
「啪——」物體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茶盞被周欽衍砸到了地上,濺起淺黃茶液。
「適才是誰說那夜做了錯事一心求死所以才跳了樓。這會子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設局害你落了樓?這個人,極有可能是世子棱齊修?」
曾氏駭得身子一顫。跳個樓自盡竟然還牽扯出了世子爺謀殺,這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君上息怒,這賤蹄子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腦子還沒拎清這才胡亂攀咬世子爺。」曾氏忙去掐浮婼的胳膊,「你還不快給貴人們賠罪!」
自己這細皮嫩肉的,還真是經不住曾氏這般大力。
浮婼忍着掐疼:「君上容稟,世子爺即便在那夜出現在我跳樓的思凡閣二樓,也無法說明什麼。阿婼反倒是擔憂世子爺,是否遭遇了什麼不測,那夜才會無法秉持君子之風救下蒙難的阿婼。」
見周欽衍沒有說話,她接着道:「阿娘斷言那夜我是因為褻瀆了君上才會跳樓贖罪,可我覺得不合理。我覺得為了讓君上瞧見我贖罪的決心,我即便要跳樓,也應在君上眼皮子底下跳才對。事情過去已有三日,君上這會子才選擇召我前來,應是實無其它法子,死馬當活馬醫了。恕阿婼斗膽一猜,這死馬活馬,必與世子爺有關。世子爺,恐是有了性命之憂!」
空氣,瞬間靜謐無聲。
呼吸被壓到極低,似怕打碎了什麼秘密。
最終是四名前來掌燈的婢女,打破了這一靜謐。暖黃的光線打在廳內,眾人的表情各異,皆是心事重重。
周欽衍定定地瞧着至始至終都跪在下方的浮婼,多了幾分探究之色。
「你倒是好本事,猜出來的?那你不如猜猜本君的壽數如何?」
她能「猜」出那些,左不過就是買通了定國公府上的什麼人。一個企圖靠着爬床上位的婢子,如此心機行事,真是糟蹋了那張足以傾城的臉。
少年君王那張俊臉上的嫌惡,是如此分明。
浮婼心知今日這一關,絕不好過。可在君王說出讓她猜他壽數的話之後,她的靈台卻似有什麼源源不絕地湧出,迫使她的雙眼毫不避諱地觀察着君王的面相。
君威赫赫,聲譽寰宇。體態狀似康健,卻又羸弱虛浮。無非是外里繁華盛景,內里油盡燈枯。這是早逝之相。
「怎麼?是不是要猜本君福澤綿延萬壽無疆啊?」周欽衍見她遲遲未答,語帶戲謔。他信手掰開了一塊糕點,瞧見軟糯奶香的芋兒餡時,隨手打發給了打扇的婢子。
浮婼闔目,凝神靜氣。再睜眼時,紅唇輕啟,擲地有聲:「君上本是年少兒郎,鮮衣怒馬,恣意瀟洒,奈何天妒英主。」
寥寥幾句,竟是公然詛咒君王命薄,挑釁皇權。
「你再說一遍。」
「君上壽數不過爾爾,隨時都會薨逝。」
「好一個隨時都會薨逝!來人,將她拿下!」周欽衍神態慵懶,淡笑間卻說著最殘忍的話,「你說是本君薨逝得快,還是你那顆美人頭顱掉得快呢?」
鶴年堂院子裏候着的兩名禁軍提刀入內,那明晃晃的刀抵在了浮婼的脖子上。
曾氏嚇得癱軟在地,當場暈厥了過去。
浮婼猛地被刀架着脖子,眼皮止不住狂跳。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並非無的放矢。
她試着苦口婆心地勸說:「君上,掉頭顱這種事,即便是美人頭顱,也是有礙觀瞻的。」
周欽衍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本君倒是覺得能瞧見美人頭顱落地的盛況,是一件頂頂愉悅的事呢。」
浮婼掙扎求生:「阿婼這顆頭顱不值當污了君上的眼。」
「殺了。」
簡短緩慢的兩字落地,磁性低沉,似酷刑,殘忍地剜着浮婼的耳膜。
「是。」
那抵着浮婼的刀一下子退離,竟是直直上揚,朝她的脖子利落砍下。只消剎那,她的頭顱便要與身子分離。
美人血濺,香消玉殞,不過一瞬之間。饒是定國公早年戎馬,還是被周欽衍的君威一震。棱老夫人和長公主俱是雙雙閉眼,不忍去看。廳內的婢子奴僕也下意識齊刷刷轉過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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