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真相

桑生收起冷笑，鄭而重之地：“這裏沒有旁人，自然是說與你聽的了。”

李好古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桑生望着李好古哂笑一聲。

“告訴我，你怎麼看出來的？”李好古壓低了聲音問道。

桑生哂笑一聲：“自我醒來之後，所見所聞，絕非尋常山寨所有。尋常的山寨，不會有心思看這些被綁的肉票演戲。這些被綁的肉票，也不會那麼的淡然。”

李好古深吸一口氣，道：“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為什麼到現在才肯說？”

桑生笑道：“一開始醒來的時候，我頭疼得很，暈暈乎乎地想不了太多。又一味地想給小蓮她們解綁，也就在意不了這些。你也知道，我有的時候，行事是有些莽撞的。卻又不管是何等逆境，心底總盼着能夠見到主事人，可以憑着三不爛之舌，有個轉機。好在，這些年來，我的運氣一直不錯。這一回如果這是在尋常山寨之中，不說大寨主吧，總會有個主事的人，一早便來與我交涉。”

李好古不由得有些驚恐地道：“你，你接著說下去。”縱然驚恐，卻也還想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到底還有多少的心思。

桑生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晦澀不明的屋頂，道：“沒有主事的人來與我交涉，那麼多一半便是主事之人已經到了。一開始，我想的是那小“瀑布”的上面，會有人一直盯着下面看。可是，後來，又覺得有不少人在那下面便溺，上面的人，總不會願意看到這些的。況且那裏又有水聲，聽也聽不清楚。

那麼，山上的主事兒之人，一半在那兩個嘍啰之中，一半兒便在屋裏一同關着的。本來，這幾日，一直有人被帶走，我還疑心是在他們中間。不過，這會子，來的那位少爺，將你我二人一同帶到這裏，我便斷定這裏面多半是你安排的了。”篳趣閣

李好古往後退一步，倚在鐵欄之上：“為什麼？”

桑生微微一笑：“如果是在那些人中間，我惹惱了他，他直接把我弄死，當然，也許他為人沒那麼莽撞，但總該再審一審、問一問，我之前為什麼一直要見寨主。既然不曾問，那麼，我便知道，他只不過是找個機會，讓你我二人說說話，若是帶走小蓮、玉墨她們，我一定是會與他為難的。他不敢打這個賭，你也不敢。

還有一樣，這些日子，那些人一直在針對着我。一開始，我只以為他們早已與你相熟，所以願意信你。可是到後面，我卻發現，他們這些人，都沒有自己。你別這樣看着我，我說的就是他們沒有自己。誠然，他們說的話，是會讓我動心的。他們中有的人辦的事兒，也是在幫我的樣子。可是，他們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與你我二人相關的，除此之外，他們一直都太安靜了。安靜到了沒有一個人問過一次自己的同伴冷不冷、困不困。他們與自己的同伴，都不曾說過話。不用問，是你們之前囑咐了，怕言多語失，讓我看出破綻，是不是？”

桑生一雙眼睛，盯着李好古，眼神冷得彷彿隨時能射出一道冰錐。

李好古眉毛緊皺：“你不是蠶兒，她沒有你這樣聰明。”

桑生闔上雙目，心中暗道：是啊，她沒有我這樣聰明，我也沒有她那樣烈性。

“我不是蠶兒，我又能是誰呢？我不是蠶兒，你又擺這一局做什麼呢？你知道，這一年來，蠶兒是怎麼過的么？”

說到最後，桑生別過頭去，忍不住流下淚來。

真正的蠶兒已經死了，上一次，被一隻琵琶精奪了舍；這一次，被自己上了身。

“蠶兒，我知道，你這些日子過得太艱難了，不過，看到你這樣的聰明靈慧，當爹的心裏，也是開心的。我總不用擔心哪一日我若不在了，你會過不好。”李好古將聲音壓低，用一種他自認為比較柔和，聽到別人耳中卻又有些陰柔刺耳地聲音，緩緩地道。

桑生苦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你做下的這一切，蠶兒能過得更好。”

如果當初，你沒有給陳大將軍亂出主意，李桑生也好、陳素卿也罷，都不會進紅香樓。

真正的李桑生也不會死。

如果沒有這一回的設計，她也可以早早地進京，將錦絲華堂開起來。

李好古有些氣餒地道：“是，都怪我，可是，我現在，也只是想讓你跟我在一起，你到山上，我這當爹的會照顧你的。往後，你便不用再受苦了。只要你能接受我，你以後在這山上，便是公主娘娘一般，你再也不用拋頭露面，也再也不用與人周旋。”

桑生哂笑一聲：“我如今，哪還用與人周旋？我所有的周旋都是和你啊。”

李好古陪着笑道：“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惱，蠶兒，你就在這山上好好的陪我過日子，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

桑生又將頭別開，不去看李好古。

李好古繼續勸道：“蠶兒，你好好地想一想。”

“你別說了，成不成？”桑生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煩亂。

她抱着膝蓋坐在一角。

李好古小心翼翼地輕聲道：“好，我不說了，你自己慢慢地想一想。”

過了半晌，桑生一直沒有反應。李好古又大着膽子試探道：“蠶兒，要麼，咱們先換個地方，這裏又黑又冷的。我同你說，這裏雖是山上，也是有幾間不錯的房子的。那地方佈置的，不比候府小姐差。你點個頭，爹帶你過去。”

桑生抬起頭來，望着李好古道：“我可以留在山上，不過，你得答應我幾件事兒。”

李好古喜出望外地點了點頭，道：“你說，你說。我都答應你。”

桑生輕笑一聲：“頭一件，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在這山上主了事兒的。為什麼又要擄我們的船。”

李好古面帶愧色地道：“我從聚仙樓離開的時候，身上多少也帶了些銀子。本打算回老家，再也不回京城了。不過，半道兒上讓獅子寨的大王擄了上來。不得不說，現在的你還真的挺像我的，以前的你太老實了。你別這樣看我，我跟你說，我當時，也是憑着一番口舌，讓大寨主將我留了下來。後來，我給他出了幾回主意，都奏效了，我便成了這裏的四寨主。那些主意，是怎麼一回事兒，說起來有些長，你要能留下來，我願意慢慢地說給你聽。不過，我想，你可能不是很喜歡聽。”

桑生嘴角微揚，不置可否。她對於李好古說和她相像這樣的評價，心中很是不屑，不過，眼下還是要先做正事兒。

桑生語態溫和地道：“無妨，以後有時間，慢慢地說。不過，您這邊，因為什麼要擄我們的船呢？”

李好古嘆了口氣，道：“當時，我們只知道是江南客商，沒查出跟京中有什麼瓜葛，更沒想到你在上面。剛見到你的時候，我也很後悔。”

桑生將手一擺，攔道：“你後悔的話，我不想聽。姑且，便算是你不知道罷。”

李好古有些驚喜地道：“那姑娘，願意留下了？”

桑生嘆了口氣，道：“我若說，讓你放我走，你多半也是不肯的罷？”

李好古一時赧顏。

桑生忽然直勾勾地望着李好古：“你們擄這一票，傷了多少人？”

李好古被問得一愣，慌了慌神，有些結巴地道：“沒，沒有傷到，連那些舟工，我都在別處關着呢。只留下小蓮、玉墨在一起，是怕你見不到她們心裏慌張。都關在一處，我又怕我應付不過來。”

桑生冷笑一聲：“那些人，是不是也有與你見過面的，你怕他們在我的面前，說破了。是不是？”

李好古點了點頭。

桑生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既然這樣，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你願意將我留下，也可以，不過，不能就這樣留下。”

李好古笑道：“你想怎麼留下都可以。”

桑生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他們那些人與咱們之間的事無關，沒必要讓他們跟着受苦。他們也都是有情有義的，你要不將事情說清楚，應要把我留下，這事也不是那麼容易善了的。您這邊，前頭的話都跟他們實話實說，後面的，跟他們編個謊話，就說，我聽了這些，心裏接受不了，一頭撞了牆，臨閉眼時，只盼着他們下山，把錦絲華堂開起來。單這麼說，她們未準會信，您這邊，給我辦一個葬禮。以前的李桑生，便算是死了。”

以前的李桑生，早已經死了。而這兩世，都不曾有人給她過一個葬禮。如今，雖然遲了一些，卻也總算有人給她補上了。

李好古有些為難地道：“他們，要是不信呢？”

桑生苦笑一聲：“憑您的三寸之舌，他們不可能不信。小蓮、玉墨她們不都已經開始說您好了么？”

“可是。”李好古依舊有些猶豫。

桑生冷笑一聲：“假的葬禮他們不信，真的，總是會信的。”

葬禮若是真的，無非只有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