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不枉我與唐少俠費心
應時的瓜果,當年新招摘的茶葉,精緻的點心,調配和宜的的熏香,堆疊如山的冰塊,上面還點綴幾樣手指大小的瓷擺件,或是釣魚的漁翁,或是小小的舟楫,隔着珠簾傳來的琵琶……無不昭示着這位南國首富的奢靡生活。
這樣的場景,對於在場諸人,都是陌生的。
甚至在桑生的記憶里,前世做璟王側妃時,亦不曾有過這樣新鮮的瓜果。
這裏有許多果子,是京中附近所不產的。便是往年從往皇宮之中進貢一些,一則要先盡着宮裏的貴人們使用,待宮中貴人們分完,也剩不下什麼了;再則,路途遙遠,一路顛簸,這些軟嫩的果子,饒是只摘半熟的往京里運,到了京中,也已經不那麼的新鮮了。
桑生輕輕地拈起一枚龍眼。往常,她並不覺得這龍眼是什麼稀罕物,不過是煮粥泡茶的點綴。
此時,見到新鮮的,剝開后,裏面白瑩瑩如珍珠一般的果肉,甜蜜蜜似醴酒一般的汁水。如不是還隱隱地能嘗出一點熟悉的滋味來,她簡直無法相信,那是連她身邊丫頭都不怎麼當一回事兒的龍眼。
此時的桑生還沒有完全弄明白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她便也不多說話,只挑揀幾樣水果,與小蓮、玉墨分食,偶爾還逗弄一下大囡、二囡她們。
旁邊都說了什麼,她倒是亳不在意一般。
王桂笙端起一盞茶,對童悅道:“您是唐少俠的長輩,老朽我這一回,多得唐當俠的搭救。老朽以茶代酒,敬您一盞。”
童悅只道:“好說,好說,行俠仗義,也是我輩本份。”
王桂笙含笑道:“於您是本份,於我們來講,便是天高地厚之洪恩。”
唐子方起身與王桂笙陪了一盞茶,笑道:“王老闆您還是太客氣了。咱們這回,算是初相識,往後,我們也時常要往這條路走,到了南國地面,還要多指您照應呢。”
王桂笙笑道:“不敢、不敢。互相照應、互相照應。我們往京中這一路上,還要指着您呢。”
桑生聽唐子方起身搭話,心裏便有些不高興,她拿眼望着王示。
王示卻視若不見,絲毫不理會。
而桑生,又不能直接問“你怎麼不上前搭話,反叫唐少俠呢?”只好掰着菱角吃。
這邊行為索然,那邊的話也不多。
沒敷衍幾句,有個管家模樣的老者,到王桂笙身邊耳語幾句。
王桂笙便對眾人道:“諸位這一路上,舟車勞頓,老朽我也就不相擾了。這得月樓後面有個小院。幾位若是不嫌,便請先住下。如今南國城安穩了下來,幾位好生歇息幾日,有什麼要的,都找前面掌柜的要,也不用拘謹。唐少俠同小王老闆對老朽的好處,老朽便是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老朽還有俗務要辦,先少陪了,諸位慢用。”
說罷,朝眾人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桑生剝開一枚荔枝,她太喜歡這汁水多,又甜的水果了。只是,前世的時候,荔枝見到得也少。
還記得那一年,宮裏賞給靖王府三枚,自己分到一枚,上無數的姬人、侍妾羨慕得不得了。
另外兩枚不消說,無非是王爺一枚,王妃一枚。
那些人不敢對王妃有所怨言,所有的嫉妒與反感便都沖自己來了。
現在想來,或許靖王世子袁瑱對自己的恨意,便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姐姐,你別光拿果子吃,也試試這點心。這點心香得好奇怪。”小蓮遞過一塊點心與桑生。
桑生低頭看到一枚比湯圓要大上許多,青綠色,圓滾滾的糰子。
桑生沒有見過這般顏色的點心,生怕其中有異,只隨口回道:“我也沒有見過,還是別吃了。”
一旁的童悅笑道:“你之前不一直說想嘗嘗青團么?怎麼見到了,又不肯吃呢?”
桑生赧顏一笑,道:“原來,這就是青團,我還以為長什麼樣呢?”
小蓮歪着頭,笑嘻嘻地道:“姐姐這是怎麼了,青團,可不就是青色的糰子么?還能長什麼樣兒。”
桑生輕笑一聲,吃了青團,對王示道:“王示,煩你叫夥計把正式的飯菜擺上吧,我這兒有些餓了。給還有,叫那琵琶也撤了吧。”
王示回一聲:“知道”,便去找夥計。
琵琶伎聽到這邊要自己退下,抱着琵琶朝眾人躬身行了一禮,便從後門退了出去。
琵琶伎離開后,桑生對徐妙錦道:“徐姐姐,我之前也不知道您是這位王老爺的舊部。”
徐妙錦笑道:“我也不知道唐少俠跟王老闆,與我的舊東家交往上了。”
桑生笑盈盈地道:“雖然說,咱們之前一直說要讓您跟我們一起進京。不過,說到底,這個事兒還得您自己離主意。您要是願意跟我們走的話,我們自然是歡迎的,可是,跟我們進京,終究是背井離鄉。剛看王老爺的意思,雖然說他是願意讓您留下的,可是,在我想,您要是想留下,他也不會不願意。您帶着三個孩子,終究是不容易,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大人或者還好,幾個孩子卻要吃苦了。北方的果子,也不及咱們這邊的鮮甜,這人離鄉賤、貨離鄉貴的。”篳趣閣
徐妙錦站起身來,對桑生道:“李家妹子您幫了我那麼多,我怎麼能只顧自己呢?再說了,王老爺的心思,是讓我跟着您;於您來說,我總比再來一個您不認識的人強;於我自己,我也想離這裏遠一些。我和三個孩子好過安穩日子。”
桑生點了點頭,笑道:“您也不用回我回得那麼早。您這樣有手藝的人,到哪裏過得都不會差的。”
很快,飯菜擺上,桑生胡亂吃了些飯,又對王示道:“我累了,你帶我往後面歇歇去。”
一旁的玉墨,覺得桑生此時離席,未免有些失禮,便道:“你等一等,大家都在這裏坐着,你又急什麼呢?等我們吃完的。”
童悅笑道:“玉墨,你別攔她,叫她先走吧,咱們這些人,還用她一定要在這裏坐陪么?要我說,你要吃飽了,也陪跟她一起歇着去。”
玉墨別過頭去,駁道:“我才不呢,好不容易遇到這樣一桌好吃食,我才要慢慢地享用呢。”
卻說桑生,跟着王示到了後面院裏。
桑生問道:“這幾日,你一直都住在這裏么?”
王示笑道:“姐姐說笑了,那哪能夠呢?我們剛進來的時候,城裏亂得不像個樣子,到底還是唐少俠,經得多、見得多,又有本事,不然的話,還真有不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桑生又問道:“當時究竟是怎麼個樣子,我也不急着聽,聽你們這意思,是唐少俠於這位王老爺有恩。怎麼王老爺報恩卻報到咱們頭上呢?”
王示微微一笑道:“姐姐,您這麼明白的人,怎麼也繞住了呢?”
桑生被王示奚落,卻並不惱,反而笑盈盈地道:“你說說,我怎麼繞住了?”
王示笑道:“您想,唐少俠是什麼人?少俠啊!他怎麼能居功呢?他不能居功,這功自然便讓我來居了。況且,王老爺他是有謀略的,眼下,他幫咱們也好,還是他報咱們的恩也罷,說到頭去,他為的是把他的生意,開到京城去。咱們,不過是個跳板而矣。”
桑生不曾想王示也這樣洞悉明了,便問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當時不回絕了他,反而要託人給我送信兒呢?”
王示笑道:“我原想着要回,可是,這個事,於咱們來講,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就想了,要是姐姐在的時候,會不會借這機會敲他一筆。”
桑生白了王示一眼,道:“在你眼裏,我就這樣無賴么?”
王示賠笑道:“倒不是說姐姐無賴,實在是姐姐平日裏,便最愛兵行顯招。我這初學乍練的,不謹慎一點不行,可我也怕太謹慎了,反而錯失了機會。”
桑生點了點頭,笑道:“你是頭一回,我又何嘗不是頭一回呢?這個事兒,咱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你這樣機靈,往後有什麼事,全叫你出頭,我也就都放心了。”
王示有些羞赧地道:“我凡事總還得姐姐提點一些的。”
桑生笑道:“好了,別拍馬了。我說我放心你辦,便是放心。我也確實是累了。等回去之後,我也得好生調養些日子再說。”
王示半低着頭,道:“那我賠姐姐進屋,咱們總不好一直在這院裏說話。”
桑生應一聲:“好。”
王示在前面引着,將桑生引到東面廂房裏。
到了屋裏,只看牆上掛着瑤琴、字畫。桌上瓷瓶里插着新摘的荷花,架上還擺着幾卷書。雖談不上多麼的清雅,卻也有趣。
王示問道:“姐姐,你看這屋子還好?”
桑生點了點頭,道:“出門在外,還要多好么?咱們這一路是怎麼走過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示笑道:“姐姐覺得好,便好。也不枉昨日裏唐少俠跟我費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