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麝香
彼時,嬿如前腳才離開萬壽宮,後腳太后想扶持她上位的消息就傳到玉貴妃耳中。
玉貴妃聽得秋露打探來的消息,手上一個不穩,一盞熱茶直直的灑在了自己的腿上,秋露驚呼一聲:“娘娘當心。”
說著,便吩咐人去請太醫,一時暖閣內亂做一團,玉貴妃木訥的說:“秋露,看來姑母是真的要捨棄本宮了。”
秋露跪在她腳邊,急道:“娘娘,這件事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是春容聽岔了,您是太后的親侄女,太后又豈會扶持一個外人?”
玉貴妃眼裏迸發出強烈的恨意,纖細的手指狠狠的扣住椅子,力氣之大竟硬生生的將自己的指甲給摳斷了:“春容在姑母身邊伺候多年,豈會傳錯話?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秋露見玉貴妃這個樣子,心中甚是不忍才要開口勸,卻只見玉貴妃冷笑道:“本宮是嫡女,絕不允許一個庶女踩到本宮頭上,她既然想做皇后,也要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對了,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秋露正色道:“原先珍嬪入宮的時候,名單簿子上就填的是父母雙亡,所以查起來比較棘手。”
玉貴妃惱怒道:“這麼點小事都查不清楚,真是無能。”
見狀,秋露也不敢再說什麼,立即小心翼翼的處理着玉貴妃鮮血淋淋的指甲,打那以後,嬿如一直稱病不出,這一日午後,福惠夫人帶着雲琰來了景陽宮。
兩兄弟在旁邊的側殿內寫字讀書,藍天如洗,白雲悠悠,陽光似水晶般清澈透亮,鎏金百合大鼎里有飄渺的香煙淡若薄霧,裊裊逸出。
福惠夫人垂首綉着鴛鴦戲水的荷包,靜靜道:“這幾日都不曾見你出門,可是為了立后一事?”
嬿如眼神微微一晃,福惠夫人側首看向她,溫和地笑:“你不必介意,這件事即便皇上沒說,大家心裏也都明白,后位的歸屬無非就是你和玉貴妃。”
“可姐姐您出身高貴,膝下又有皇子,比我要有資格的多。”
福惠夫人伸手捋一捋鬢邊的碎發,腕上的赤金掛鈴鐺的手鐲隨着她的動作叮鈴作響,聽着格外的悅耳:“家世,皇嗣固然重要,可若不得皇上的心,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妨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與玉貴妃,我情願是你做皇后。”
嬿如疑惑道:“為什麼?”
福惠夫人淡淡一笑:“當初,我才有孕時被容昭儀刁難,是你拚死救下我和雲琰,即便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我依舊記得清清楚楚,玉貴妃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溫婉的玉貴妃,她渴望權力,這樣的人即便真的做了皇后,又如何能端的平這碗水。”
嬿如慢悠悠的整理着小筐里的各色絲線,呢喃道:“姐姐,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況且,皇上一直忌憚着秦家。”
福惠夫人一臉通透:“難不成皇上就不忌憚張家了?”說完,她輕輕握住嬿如的手,溫婉道:“是你的就該是你的,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正說著話,外頭頓時亂糟糟的,嬿如凝神聽了一會,似乎是前頭念雲殿傳出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福惠夫人笑一笑:“誰知道呢。”說完,她伸手招來幻桃:“你去瞧瞧。”
幻桃笑着應了正要出去,鴻雁卻進來說:“兩位娘娘,剛剛前頭傳來消息,說雲嬪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福惠夫人將手中的荷包往桌子上一擱,看了看嬿如,輕笑一聲:“她倒真是個有福氣的,才入宮多久就有了身孕,當真是前途無量。”
嬿如捻了一塊糕點來吃,卻又覺得糕點太過甜膩,淺嘗半口便又放下了,立時喚來幻桃:“你去制一碗酸梅湯來。”
福惠夫人笑:“都入秋了,身上火氣還這麼大,小心傷胃。”
嬿如含笑應下:“雲嬪既然有了身孕,咱們也不能裝不知道,也該送些東西過去表表心意,天色也不早了,姐姐用了晚膳再走吧,等一下連同姐姐那份,我讓明夏一起送去。”
福惠夫人朝着偏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也好,聽說幻桃的手藝一絕,今兒終於能嘗嘗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連下三天雨後,天氣也徹底涼了下來,這一日,嬿如正陪着雲珩在西窗下練字,溫暖的陽光打在她的身上,映得一室的雅墨清香。
明夏急匆匆的進來:“娘娘,昨個夜裏雲嬪鬧着肚子疼,剛剛小產了。”
“小產?好端端的為何會小產?”嬿如揚一揚眉毛。
“聽說是用了麝香的緣故,皇上知道后發了好大的火,下旨要徹查呢,你要去看看嗎?”
嬿如吩咐乳娘將雲珩帶了下去,想了想靜靜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會子去,指不定旁人要說什麼呢,且先看看吧。”
話音剛落,外頭就通傳周高來了,嬿如心中一沉,還是吩咐人將他請了進來,果然周高面色沉重的請了安:“叨擾娘娘休息,是奴才的不是,只是皇上有旨請您去念雲殿一趟。”
明夏吃驚的看着他:“雲嬪娘娘才小產,皇上這會子讓我們娘娘去念雲殿做什麼?”
周高面露難色,只道:“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嬿如也不為難他,笑道:“本宮換了衣裳,即刻就去,還請公公先行一步。”
臨出門前,嬿如吩咐幻桃好生看顧雲珩,只帶了明夏小春子朝着念雲殿去。
念雲殿在御花園的東面,臨近御湖,流水潺潺,嬿如到的時候,后宮裏的妃嬪幾乎都到了,殿內的氣氛有些沉悶,大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唯獨福惠夫人的目光滿是擔憂之色。
嬿如屈膝行了一禮:“給皇上請安。”
一聽到她的聲音,雲嬪一襲白衣,臉上掛着淚,發瘋似的從裏間沖了出來,見了嬿如就上前撕扯她,口中咒罵道:“賤人,我要你為我的孩子償命!!!”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誰也沒有料到,嬿如一個不防,手背被劃了一道細長的血痕,明夏趕緊擋在她的面前,口中大呼:“雲嬪娘娘您這是做什麼。”
一時間殿內亂做一團,皇帝猛一拍桌子,怒道:“還不快將雲嬪拉下去,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推搡之間,雲嬪一下子倒在地上,她死死的拽住皇帝的衣擺苦苦哀求:“皇上,求您為臣妾做主啊。”
蕭璟雲臉上滿是不耐,倒是玉貴妃上前將她扶起,寬慰道:“好妹妹,你還在月中,不可如此傷心,皇上在這定會為你做主的。”
說完,更是看了一眼嬿如,那眸中更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祺貴人用帕子抹了眼淚:“雲姐姐,還請保重身子才是。”
立時雲嬪止了撕心裂肺的哭,只依靠在皇帝身邊哀哀悲戚,嬿如不明所以道:“不知皇上宣臣妾來,所謂何事?”
祺貴人嗤一聲笑:“娘娘這話問的,雲嬪姐姐小產,您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嬿如平靜的看着她:“雲嬪小產本宮也很傷心,聽聞是用了麝香,皇上定要徹查才是。”
蕭璟雲的目光籌措而糾結,他揮了揮手,周高立時捧着一副觀音像走到嬿如跟前,蕭璟雲道:“這東西是你送給雲嬪的?”
嬿如微微蹙眉,周高手上的觀音像色彩鮮艷,筆法精妙,畫的栩栩如生,可她卻從來沒見過,玉貴妃見狀嘆息一聲:“雲嬪為祈求腹中胎兒平安,日日將這幅觀音像懸挂在床頭,可偏偏就是這上面沾染了麝香,而她的婢女花宜說,這幅觀音像,是妹妹贈與雲嬪的?”
聞言,明夏立刻跪在皇帝面前辯駁道:“這話不對,當日娘娘聽聞雲嬪有孕,確實吩咐奴婢準備賀禮,可奴婢記得清清楚楚,從未送過什麼觀音像,又怎能說是我們娘娘害得雲嬪?”
福惠夫人起身行了一禮:“皇上,臣妾當日是和溫妹妹在一起,臣妾送的東西也是明夏準備的,若是要此時下手,豈不是太過顯眼,而且當日的禮物是臣妾的婢女一起去打點,她可以作證,雲嬪小產與溫妹妹無關。”
祺貴人笑笑:“這滿宮都知道,娘娘與溫貴妃走的頗近,您覺得您的證詞可信,如今後宮立后一事鬧的沸沸揚揚,保不齊您就是為了巴結溫貴妃,而做的偽證呢。”
福惠夫人淡淡一笑:“本宮不曾想,祺貴人如今倒是敢隨意揣測聖心了,皇上並未下旨立溫貴妃為後,你怎麼反而一副認定了的模樣?”
祺貴人一時語塞,下意識的朝着皇帝望去,訕訕道:“嬪妾不過這麼一說罷了。”
嬿如冷冷道:“既然說是本宮用了麝香才導致雲嬪小產,那東西何在?麝香難得,一年進貢不過幾兩,且一直在由太醫院院首保管,誰用了,用了多少,用在何處,都有個章程,祺貴人既然這麼願意出頭,不妨先去太醫院查查清楚,再來同本宮說話。”
玉貴妃適時出言制止,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兩位妹妹都少說兩句吧。”說完,她起身朝着蕭璟雲行了一禮,正色道:“皇上,溫妹妹進宮多年,一直行規蹈矩,從未有過行差踏錯,這件事絕不會是妹妹所為。”..
瑛貴嬪也附和道:“臣妾也相信此事絕不會是溫貴妃所言,貴妃娘娘身為母親,又怎麼去謀害別的孩子,臣妾絕不相信。”
南小儀扶一扶鬢邊的碧玉七寶玲瓏簪,嬌媚一笑:“即便有兩位娘娘作保,可也不能洗刷溫貴妃的嫌疑,說不定是溫貴妃買通了太醫,也未必不可,再或者,是溫貴妃將這東西藏在自己房中,也說不清啊。”
嬿如不怒反笑:“誰都知道麝香對女子的傷害有多大,本宮又豈會藏在自己屋中,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蠢嗎?”話音一落,眾人都低低笑出了聲,只南小儀恨得咬牙切齒。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皇帝靜靜的問向嬿如:“你有沒有做過?”
嬿如屈膝跪在皇帝面前,面色坦蕩,毫無懼色:“臣妾從未做過。”
祺貴人趁機說道:“謀害皇嗣,是殺頭的大罪,娘娘當然不會承認。”
福惠夫人連連冷笑:“祺貴人這般言之鑿鑿,倒顯得你是親眼所見一樣。”
瑛貴嬪眼神一揚,緩緩道:“皇上,僅憑花宜所言,確實不能證明此事就是溫貴妃所為,臣妾以為,不如先將溫貴妃禁足景陽宮,這件事到底是牽涉娘娘,也該避避嫌。”
蕭璟雲嘆一聲:“朕相信,這件事絕不是溫貴妃所為。”正要說話,外頭卻通傳喬嬤嬤到了。
喬嬤嬤是太后的陪嫁,地位不言而喻,一進門,喬嬤嬤目光犀利的朝着眾人望去,巡視一圈后,將目光停留在玉貴妃身上,旋即朝着眾人行禮道:“奴婢給皇上請安,給各位娘娘小主們請安。”
蕭璟雲略有些疲憊,懶懶道:“嬤嬤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喬嬤嬤嘴角含着謙卑的笑:“太后聽聞雲嬪娘娘小產,特意打發奴婢來瞧瞧,不過,奴婢瞧着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可又覺得來的正是時候。”
祺貴人笑笑:“可不是,溫貴妃謀害皇嗣,嬤嬤也該替太后問問清楚才是。”
喬嬤嬤並沒有搭理她,只問向蕭璟云:“老奴在太後身邊伺候幾十年了,既然太后讓老奴來,那老奴就少不得要替太后問幾句,聽聞雲嬪娘娘小產,是因為觀音像上沾染了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