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沉寂
彼時皇貴妃才回了長樂宮,大袖一揮,將梳妝枱上的東西都摔在了地上,以此來發泄她心中的怒意,院子裏已跪滿了人,大家皆是惶惶不安,連大氣都不趕出。
彩屏也是跪在皇貴妃的腳邊,膽戰心驚的勸說著:“娘娘息怒,事情尚未查清,還有迴轉的餘地,您不可先亂了陣腳。”
皇貴妃猛地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彩屏,鬢邊的流蘇墜子嘩嘩的打在她的臉上,如挨了一記響亮的巴掌,她瞪大着眼睛,怒不可遏的說:“息怒?你叫本宮怎麼息怒?今日這一招擺明了是秦氏那個賤人的主意,還有玉貴妃,沒想到她們兩個居然連起手來對付本宮。”
彩屏跪爬到皇貴妃面前,仰面看着她,驚恐道:“娘娘,咱們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皇上?還有崔嬪,她是不是也被玉貴妃收買了?”
聽得這話,盛怒之下的皇貴妃卻突然冷靜下來,她越過彩屏,慢慢朝着貴妃榻走去,碎瓷片子被她踩在腳下,吱吱作響。
“不行,巫蠱之術本就是皇室禁忌,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本宮並無十足的證據,若是貿然跑到皇上面前,皇上信了倒還好說,若是不信那便是罪加一等,本宮不能冒這個險。”
彩屏不解道:“可是皇上一直很信任您啊。”
皇貴妃撐着額頭,無力的笑了:“皇上若是真的信任本宮,就不會聽人唆擺,將本宮禁足在此。”
她忽然想起什麼,正色道:“那盒子天澤香一直放在本宮的梳妝枱上,而本宮的寢殿向來只有你能踏進,好好的那東西為何會出現在御花園。”
彩屏連忙伸手,對天起誓道:“娘娘,奴婢打小就跟在您身邊,絕不會做出此等叛主的事情,這件事要是奴婢做的,奴婢必定受天打雷劈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皇貴妃將她的手握住,嘆息一聲:“本宮從未懷疑過你,只是,你好好想想,這段時間到底有誰出入過,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
彩屏擰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有發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忽的腦子靈光乍現,她上前一步,低聲的說:“若是有什麼奇怪的,便是竹心。”
聞言,皇貴妃冷哼一聲,眼眸中猶如萬道利劍射出:“原來是她,本宮捕獵多年,今日竟被鷹啄了眼。”
“可竹心不是咱們的人嗎?她.....”
彩屏的話還未說完,皇貴妃就已狠狠的打斷了她:“她能為了利益背叛玉貴妃,也能背叛本宮,只是本宮想不到,玉貴妃居然會好的這麼快。”
“那娘娘,您接下來預備如何?”
皇貴妃看着窗台上粉彩桃花紋直頸瓶里供着的幾株墨菊,冷幽幽的說:“玉貴妃定是已經知道韓太醫的事,只要韓太醫管住嘴,那本宮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可若是韓太醫萬一受不住,咱們可不就是全完了?”
皇貴妃冷笑一聲:“本宮與他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更何況,崔嬪不得皇上寵的人選。”
抱琴摘下崔嬪耳邊的鏤金菱花耳墜,不解道:“只是奴婢有一件事不明白,您為何要將竹心一事說給溫夫人聽,咱們原本可以直接去告訴玉貴妃的。”
崔嬪意態舒然,含笑道:“溫夫人和我一樣,都有着目的,所以由她將這件事告訴玉貴妃,要比我更得玉貴妃的信賴,更何況她也明白自己的處境。”
“奴婢明白了,您這是借別人的手得到自己想要的。”
崔嬪嘴角含着一抹冷然的笑:“我想要的還不止這些,想我家世不俗,至今還只是個嬪位,就連宮女出身的姜氏都能居一宮主位,誕下皇子,居於我之上,我怎能心甘。”
抱琴寬慰道:“如今事情都順着您的意思走,至於留不留皇貴妃,還不是在您的一念之間。”
崔嬪眼裏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只一瞬間又恢復了往日的端莊嫻靜,她輕撫小腹,無比珍惜道:“皇貴妃雖愚蠢,可到底伺候皇上多年,皇上也不忍心對她下死手,皇上既然命我和珍嬪查清此事,我一向懶怠慣了,便都交給她去查吧,咱們只需要再旁稍稍提點幾句,到時候,即便皇上要真的處決皇貴妃,那也不礙咱們的事,再說,皇貴妃詛咒太后貴妃,即便查清楚,最後傷的還是皇上面子,我何必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抱琴垂首,心悅誠服的說:“您密謀這麼久,總會有回報的,奴婢會好好協助您。”
往後的日子裏,後宮依舊處在雲波詭譎之中,珍嬪和崔嬪奉旨查清巫蠱之事,只是每查到一些苗頭,事情便會中斷,不需細想,便知其中端由。
這一日,崔嬪朝着承乾宮去,一路上路過的宮女太監都紛紛跪地請安行禮,聽得宮人稟報,秋露急急的迎了出來:“奴婢給崔嬪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崔嬪滿面笑容,伸手將她攙扶起來:“姑姑不必多禮,不知娘娘可還醒着?”
秋露謙卑的說:“娘娘才醒呢。”
說罷,便扶着崔嬪朝着暖閣去,玉貴妃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見崔嬪來了,嘴角含着一抹勉強的笑:“你來了。”
崔嬪按照禮數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見玉貴妃依舊面色蒼白,擔憂道:“娘娘今日可覺得好些?”
玉貴妃嘆口氣:“好不好的,本宮身子已經虧損了,聽說皇上讓你和珍嬪查清此事,當真是難為你了。”
崔嬪捋一捋鬢邊的碎發,顯得格外的謙卑:“臣妾清凈慣了,皇上雖是讓臣妾同珍嬪妹妹查清此事,可萬事臣妾倒也幫不上忙,反而累的珍嬪跑上跑下,倒給了臣妾清閑的時間。”
玉貴妃擺弄着腰間的流蘇,默默聽着,倒是秋露皮笑肉不笑道:“這珍嬪娘娘竟有這般見識?”
崔嬪捧着茶盞,寧和微笑:“可不是,珍嬪雖是宮女出身,可她的見識卻在臣妾之上,倒顯得臣妾無能。”
玉貴妃雙眸微眯,含笑道:“自本宮病後,唯有你和溫夫人來的多,本宮心裏記着呢。”
略坐了坐,崔嬪見玉貴妃精神不濟,便起身告辭了,秋露送了人回來,卻見玉貴妃面色陰沉的坐在榻上,她重新沏了一碗楓露茶,輕聲問:“娘娘在想什麼?”
“你不覺得珍嬪太過聰明了嗎?”
秋露微微點頭:“若要只是普通的宮女出身,確實太過聰慧,可若是旁的身份,那可就說不準了。”
玉貴妃舉目望着外頭的陽光,雙眼微眯,似在自言自語:“從前宮中也有一個姜氏。”
這一日,蕭璟雲宣了崔嬪和珍嬪去了勤政殿,並未有其他的託詞,開門見山的問:“巫蠱一事,查的怎麼樣了?”
崔嬪起身朝着皇帝福了福身,謙卑道:“臣妾無能,稍有線索,便會中斷,還請皇上恕罪。”
蕭璟雲捧着茶盞喝了一口,對於她的說辭絲毫不在意:“無妨,你甚少接觸這樣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坐下吧。”
忽的,他看向珍嬪:“那你呢?可查到什麼?”
珍嬪並沒有隱瞞,只將自己查到的事情一一托盤而出:“韓太醫是太醫院院首,一直都由他侍奉兩宮,而兩宮卻也在他的侍奉下,終日纏綿病榻。”
“臣妾思來想去都覺得奇怪,便讓人查了韓太醫的底細,發現在他的名下有一套三進三出的大宅子,試問,他雖是太醫院院首,可每月俸祿不過,每年摺合下來也不過一百八十兩,即便宮中貴人賞賜,以他一人之力,也買不了那麼大的宅子。”
崔嬪默默不語,蕭璟雲眉眼間陰戾之色頓現:“你的意思是,韓太醫被人所收買?”
珍嬪微微垂頭,保持着謙卑的姿態:“臣妾不敢妄言,只是中間疑點太多,否則如何解釋,兩宮換了太醫之後,卻能恢復的這麼快?”..
蕭璟雲靠在龍椅上,伸手叩擊着桌面,發出沉悶的響聲:“朕知道了,這件事先不要泄露出去,以防打草驚蛇,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等兩人出了勤政殿,崔嬪撫着胸口,心有餘悸道:“適才真是多虧妹妹了,否則,皇上可要怪罪我了。”
午後的陽光明燦燦的,空氣中到處瀰漫著菊花獨有的苦清味,珍嬪望着碧藍的天空,輕輕笑道:“姐姐當真是抬舉我了,我也不過是將自己查到的,如實稟報給皇上罷了。”
崔嬪嘆息一聲:“也不知道這件事要鬧到什麼時候,前朝動蕩不安,後宮也是一團渾水,我適才瞧皇上眼下一片烏青,當真是叫人心疼。”
珍嬪看她一眼,一身櫻草色綉纏枝花的彩暈錦衫,頭髮不過是最簡單的百合髻,零星幾朵金嵌花嵌珍珠寶石珠花,鬢邊斜插一枝穿米珠雙喜字流蘇步搖,很是端莊文雅,林下風氣。
“姐姐很在乎皇上?”
崔嬪微微一窘,連耳朵上都染上一絲緋紅,她隨手扯了一枝菖蒲花在手,淺淺一笑,言語中儘是無邊的情意:“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不過是我痴心罷了。”
珍嬪不覺詫異,她萬萬想不到這後宮之中還有真心好審問才是。”
皇帝知道周高說的隱秘,心中大抵也明白幾分,臉色鐵青道:“她還真是大膽,居然敢在宮裏下毒。”
周高並不搭話,依舊只盯着自己腳尖看,時間一點點過去,過了好半晌,皇帝方才開了口:“珍嬪太過聰慧,若是真被她查出真相,也只會掃了皇家顏面,這件事,還是交由你去查。”
“是,奴才記下了。”
“平日裏,朕倒是小瞧了崔嬪,當真是個聰明人。”
周高順着皇帝的話說:“崔嬪娘娘是四公主生母,為人謙虛謹慎,想必同皇上一樣也想到了這一點,即便查到了,也故意說不知道,倒是保全了皇家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