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姜醒還能活着么
雪地濕滑,馬車極為難行。
所幸雨後初晴,乾國百姓趁着大好晴日掃了門前的雪,這才方便了一些。
馬車離了宮城后,穿過幾條大街,又是七拐八繞的進了巷子。
等到日頭明顯換了位置,一身商客打扮的乾帝才從馬車上下來,進入了一座院子。
與街頭巷尾的大團殘雪不同,院子裏倒是寬敞明亮,乾乾淨淨,顯然是有人仔細掃了雪,這也能看出院子主人的御下能力。
乾帝看起來是早已來過這裏了,輕車熟路的,拐到哪條廊下,該進哪間屋子都是一清二楚的。
院子的主人也是早就料到乾帝會登門。
還未踏進屋子,就已聞到了裊裊的清茶香。
等着乾帝的人,就坐在軟墊上,旁邊燒着火盆,一側的案几上擺着剛泡上的苦清茶。
他正對着門外的雪景,品茶賞景。
“門主當真是料事如神。”乾帝進門便是一通嘲諷,“連朕何時會登門都算的一清二楚。那門主怎不知你派去的刺客會有去無回?”
“皇上不必動怒,此間結果在下早已明了。”男人偏過頭示意乾帝飲茶。
只有背影還不覺,但這色彩淺淡的唇加上低啞的嗓音,倒是讓人一眼就看出這人便是行刺姜醒的幕後黑手,羅生門主。
乾帝隨手拿起茶杯,牛嚼牡丹般吞咽了下去,而後重重一放:“門主既早知結果,為何還派出刺客,使得朕平白受人猜疑?”
“平白受人猜疑?”門主挽着袖子又沏出兩杯茶來,言語間略帶嘲諷,“皇上沒有參與么?怎麼叫平白受人猜疑了?至於派刺客一事,難道不是您之所願?此事的結果不也如您所想么?又有何好氣憤的呢?”
門主將茶水湊近唇,微微吹了吹:“況且,損失的人是我羅生門的,就算被查,線索也直指羅生門,與您沒有任何干係,您這一大早急匆匆的……”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在乾帝聽來,這就是明晃晃的嘲諷。
乾帝的嘴角被氣得發顫,但暫時還忍得,不曾暴怒:“結果是如朕所願,但朕當初說的是什麼,朕是要自己完完整整的從這件事裏摘出去,完完整整,門主聽不懂么?
你看看你做的是什麼事?姜醒倒是沒懷疑到朕頭上,倒是那多管閑事的兌國太子懷疑上朕了,怎麼辦?你就說朕要怎麼辦?”
門主緩緩呷了一口清茶:“艮四公主確實不曾懷疑皇上,因為她很確定皇上參與了這次刺殺。至於那兌國太子……”
“你說什麼?你說姜醒已經知道朕就是……簡直混賬!”乾帝怒吼了一聲,猛地就把手中的茶杯擲了出去。
只聽見“啪”地一聲,茶杯摔在門外的石板路上,碎了。
門主的眼神也不由的一涼,眼底掠過了殺氣。
“你是怎麼辦事的?居然讓姜醒知道了。這就是你羅生門的能耐么?”乾帝憤怒地指責門主,企圖把一切失誤都推給門主,自己不染纖塵。
“呵。”門主不輕不重的放下茶杯,與乾帝對視,“皇上要搞清楚一件事,在下並非你的僕從,也不是你朝堂上可以肆意辱罵的臣子。我們是合作關係,或者說得再明白一點,是您,單方面需要在下,需要羅生門,而不是羅生門非得倚靠着您。
您沒有看清楚事情的本質,作為一個帝王,您簡直太失敗。古人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您怎麼就是不明白呢?您這樣,我可不方便好好輔佐您成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的。”
“你!”乾帝顯然是被拿住了軟肋,連氣勢都弱了幾分。
“皇上還是不要想的太多,畢竟這些都與您無關。”門主的嘴角揚起了微微的淺笑,“想太多的話,萬一讓人忍不住……就不好了,您說,是吧?”
門主的笑輕輕淺淺的,看起來令人如沐春風,可只有如乾帝一般位於人前,方知就連一旁的火盆都無法將此人加諸的刺骨寒意驅除。
羅生門主此人,不可深交。
他擅長借勢崛起,壯大后便會反手毀去借勢之人,斬草除根,立足更深。
受此人鉗制六七年,乾帝深知他的手段,今日竟然因為姜醒一時上頭而忘了他的手段,着實愚昧。
“皇上消消氣。正事還沒談呢!可別再耽誤下去了,免得有人注意到您的行蹤,小心啊。”門主的聲音放低,聽起來有如跗骨之蛆令人膽戰心驚。
乾帝微顫着手,接過門主新沏上的一杯清茶,透過茶水的溫度漸漸緩過僵硬的神經。
惡魔!這個傢伙果然是個惡魔!
乾帝不太敢直視門主的眼神,裏面包容了太過複雜的東西,連他這樣年歲的人都看得不甚真切。
但有時候他又忍不住會想,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使得這個弱冠的青年變成這般深不可測的模樣。
當茶水的溫熱褪去,乾帝終是回過神來。
“朕……”乾帝微低着頭,注視着杯中倒映出來的自己,兩鬢生白,“朕將城北郊外的溫泉別院借給姜醒暫住了,在朕沒有給她答覆前,她都不會離去。你,打算怎麼做?”
“溫泉別院啊,那可是個好地方。皇上,英明。”門主斂着眼眸,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極為滲人。
詭異的氣氛只出現了片刻,但乾帝也沒膽子繼續待下去了
說是聊正事,其實也就是聽羅生門主的意見,他匆匆聽完,逃也似的回宮了。
“門主。”乾帝走後,一個平民裝扮,面相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廊下。
羅生門主輕輕搖了搖盛着苦清茶的杯子,聲線低啞:“都聽見了?”
“聽見了。”
“那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門主。”中年男人略一頷首,而後離去。
送走乾帝后,青衫短打,個子高瘦的青年出現了。
他往門主身前的火盆里添了些柴火,肉眼可見那將要熄滅的火苗慢慢又長大了。
“青妄,你覺得這次,未眠還能活着么?”門主半靠着案幾,眼神順着門外的素白,不知飄去了何處。
高瘦青年青妄只是沉默,他不說話,作為一個追隨了羅生門主十多年的信徒,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該說話,因為門主的話,只是隨口的戲言,門主並不需要這個問題的答案,門主只是藉此自我警醒而已。
假亦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未眠,你這次可也要活下來啊!我很期待見到你的那一天呢!
*
姜醒書房
詩月快步推門而入:“殿下,確實是羅生門主所為。”
因為對詩月帶來的答案早已有了推測,所以真正知道時,姜醒還能波瀾不驚。
只見她拿着潔白的帕子,輕輕擦拭着昨夜沐光飲血的短匕,眼中未有絲毫情緒。
待到她將擦凈的短匕收入鞘中,抬首去看詩月,便道:“那傢伙太閑了,給他找點事情,省的一直盯着本宮。”
詩月躬身:“屬下明白。”
門又合上了,那把短匕再度出鞘,姜醒細細打量着單薄鋒利的刃,唇角竟揚起了一絲淺淡的,嗜血的微笑。
祝你好運啊!果然還是得早日見面呢,背後耍陰招的傢伙。
*
又過了幾日,這天是難得的大晴日,正適合遠行。
各國使團紛紛進宮告辭,推脫了乾帝的勸留後,踏上歸國的旅程。
而因刺殺一事暫時滯留乾國的姜醒和她的親衛隊,則移居城北郊外的溫泉別院。
“殿下保重,臣等先回去了。”蘭琦在驛館前同姜醒拉扯。
畢竟同朝為官幾十年,玉早生當然明白蘭琦光天化日之下與姜醒掰扯的目的。
於是,一貫靠着嘴皮子溜得御史台沒法彈劾的鄖國公大人,明目張胆的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
她嘰里呱啦的講了半個時辰,等到周邊的八國使臣團基本都走完了,方才歇了下來,瞅了瞅姜醒,試探着飲了一盞茶潤潤她幹了的喉嚨。
發現姜醒不曾有動怒的跡象,玉早生登時就放了一百萬個心,與蘭琦一前一後的上了馬車。
可當她倆剛想吩咐車夫啟程,卻聽見了兌國兌淇太子同姜醒的說話聲。
------題外話------
今天回來的時候,遇到一個騎電動自行車的人,跟不知道“讓道”倆字怎麼寫一樣
上坡的電瓶車道是可以容納兩輛車并行的
人都跟在她後邊鳴喇叭了,還搖搖晃晃的不讓,一大叔語氣不佳的說了一句讓開,就讓了
後邊一個從工地回來的叔叔沒說話,就晃來晃去的一直沒讓,喇叭鳴了大半條坡道,跟沒聽見一樣
我擱後邊看她背影都知道,人大概是擺個不屑臉,無聲的“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