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有個猜想
兌淇倒是單刀直入,簡單幹脆。
他在艮國的探子傳過一個消息回來,疑似艮帝給了姜醒自主擇婿的權利。
因為並沒有宣揚出去,傳回時便不大肯定,但也不妨礙兌淇提出聯姻一事。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酒杯,目光死死鎖定着姜醒,在等她的答案,哪怕答案似乎早已經註定了。
姜醒在艮北邊境度過六七載,與兌國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數十場,粉碎了不知多少次兌國南下之夢,梁子早就結下了。
她應下這門婚事的概率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兌淇是在說什麼無意義的話。
但在座的無論老少都對姜醒的回答十分感興趣,連漸漸沉下的夜都阻擋不了眾人激動的八卦內心。
“兌太子,你瘋了么?”姜醒抬起頭,平靜的與兌淇對視。
聽到姜醒說的,幾個小輩沒忍住露出了詭異的表情,想笑不能笑,只能憋着的苦樣子。
這可是一國太子啊,雖然不是自己國家的,但是,咳咳,還是要給面子的,忍住忍住,千萬得忍住!
倒是四五十歲的臣子們,雖然料到姜醒不會答應,卻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說話。這要是剛一點,兌國完全可以藉此開戰,揮師南下,再戰艮北。
不少人覺着,覺得姜醒這話,有失分寸了,這不是給艮國招致無妄之災么?
被這樣嘲諷,兌淇會生氣的吧?小輩們都在想,還低着頭默默減少存在感。
“公主,孤沒瘋,孤是認真的。”兌淇的眸色漸深,“還請你好好考慮下。”
別說年輕的世家子弟了,就連過了半生的人,都有些震驚兌淇能說出這麼“丟臉”的話。
要知道,兌淇是兌國皇后嫡出的子嗣,身份貴重,更是少年時便展現了出色政治天賦,是名副其實的少年英才,天下多少女子趨之若鶩的存在。
卻在這樣重大的場合求娶一個大齡公主,反被嘲諷就算了,他還不肯放棄,簡直是,令人扼腕。
“我殺了你兌國多少將士,求娶我,兌太子有何顏面面對死在我手上的亡魂,有何顏面見兌國百姓,又有何顏面跪列祖列宗。說句不好聽的,兌太子這是不孝。”姜醒說的平淡,眼眸更淡,“而我,身負兵權,根本是沒可能嫁往他國的,這種現實,太子在執迷不悟什麼?完全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沒錯,握着兵權的姜醒,無論如何都是不可以離開艮國的,她的婚姻會將她徹底束縛,而她放棄婚姻,未嘗沒有這一層考慮在。
兌淇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笑得有些落拓:“公主何必顧左右而言其他。孤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公主……”
“兌太子,我不會嫁你。”姜醒應的乾脆,也不在乎兌淇得到她的回答后是什麼心情,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們畢竟立場不同。
上首的乾帝看這情形的走勢漸漸偏離,想着反正自己兒女的婚事也都搞定了,忙乾咳了兩聲,吸引了眾人注意,稱自己有些累了,先行離席,讓眾人隨意。
乾帝一走,情況又發生了改變,訂了婚約又在場的男男女女相繼離席,交流感情去了,有相熟之人的也紛紛離去,剩下的都是圍觀姜醒兌淇事件的後續。
只是,註定要讓他們失望了,這件事起碼在當下,已經沒有後續。
姜醒無視了周遭的異樣眼光,逕自離席了,留下蘭琦和玉早生應對這一群上了年紀的虎豹豺狼。
姜醒走後,兌淇也跟着走了,年經的少男少女們註定得不到這八卦了。
*
長長的宮道上,穿着得體的白髮女子緩步走着,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是黑夜裏的暗殺者動手的理由。
因為參加宴會,她穿的略有些繁瑣,雖然四下無人,她也沒有謹守禮儀走得四平八穩,但看起來,她的步子確然有些亂,許是這些的緣故,畢竟穿了六七年的靴子,乍一換,確實不好適應。
而她自幾月前回到艮都之後,穿着也是不經管束,怎麼舒服怎麼來,如此想來,她的腳當是被磨得厲害。
“嗒-嗒-嗒-”鞋子踏在宮道的聲音漸響,刺客的手慢慢搭上了另一側的刀柄。
姜醒走進了包圍圈,就是現在!
利刃出鞘,寒光乍現。
月光反照下,刀刃的光芒,映到了人的面龐,乃至劃過眼瞼,溢出了幾不可聞的殺氣。
姜醒帶着軟劍和短匕,先出手的是短匕。
刀刃相接,鋒芒畢露,星火四濺。
外裳隨手丟開,被劃成碎片,恍惚間遮擋了剎那的視線。
登時血花四濺,暈染宮牆。
聽到打鬥的聲音,遠遠跟着姜醒的兌淇,迅速趕來,袖中暗器襲來,便是幾個刺客轟然倒地。
旋即抽出袖中劍直逼上前,劍光掠過,屍體橫陳。
不消片刻,刺客便被殺了個七七八八,餘下幾人見情勢不妙,趁着暫時的陰雲蔽月,遁逃了。
待乾宮的禁軍巡邏衛隊到此時,看到的便是立在幽長宮道中間,踏着刺客屍體的兩人。
沐着月光的白髮正裝女子太有標誌性,兌淇勾勒了金線的袍子也足以讓人知道他的身份。巡邏的衛隊長指了人去乾帝跟前稟報,自己忙硬着頭皮向前行禮:“艮四公主,兌太子安好。此事是我們疏忽了,所幸……”
“本宮對你們的防衛能力,表示懷疑。”姜醒單刀直入,很是直接,並不打算給巡邏的禁軍衛隊留面子。
聞言,衛隊長的面色一僵,任誰說自己的能力不行,總不是愉快的。
也虧得兌淇比姜醒會做人,打了個圓場:“刺客來得很快,沒察覺到也屬正常,衛隊長不必自責。”
衛隊長面色稍緩:“太子殿下客氣了,方才末將已着人去稟告皇上了。還請兩位移步。”
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念叨着,這刺客也許就是衝著姜醒去的,兌太子保不定是被牽連的,但要是皇上追究的話,巡邏衛隊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
被巡邏衛隊長派到御書房的巡邏小兵,經通傳后疾稟:“皇上,艮國四公主與兌國太子於皇宮北門宮道遭遇刺客暗殺。”
剛到御書房不久,打算批幾本奏摺就歇息的乾帝:“現下情況如何?”
小兵回道:“屬下來時,艮四公主與兌太子已經將刺客反殺。”
乾帝有些震驚的點了點頭,放下奏摺,“這麼說,他們馬上就要來朕這裏了?”
小兵不答話,乾帝揮手示意他退下,瞥了眼王福:“這事你怎麼看?”
“老奴不知。”王福垂着腦袋,半弓着身子,“但老奴以為,能避開宮中禁軍巡邏而行刺殺之事的,不是知道禁軍巡邏時間的就是有資格調動禁軍之人。這般想來,皇宮危矣,皇上危矣!”
還不待乾帝推測,王福的小徒弟進來通傳姜醒與兌淇到了的事情,將乾帝的思緒打斷。
“讓他們進來。”乾帝從沉思中掙脫,坐到龍椅上,“另外,去把兌國和艮國的使臣都叫過來,要快!”
“嗻。”小太監出去御書房,傳了姜醒兌淇與巡邏衛隊長進去,便往宮宴方向撒開了腳丫子跑。
進入御書房,上首便坐着乾帝,此刻他正看着奏摺,但心思似是沒放在上邊。
“見過乾帝。”兩人行了禮,直起身來。
乾帝見狀,自知理屈,道:“讓二位受驚了,此事是朕的皇宮禁軍守衛不當。”
“乾帝客氣了,此事當是衝著本宮來的,與禁軍無干。”姜醒出聲,說辭卻與方才同巡邏衛隊長的截然不同,“對牽連兌太子,也深感抱歉。”
這番說辭使得乾帝。兌淇與衛隊長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三人的眼底是相似又迥異的情緒。
震驚,探究,疑惑,思索。
“本宮離席后打算沿來時路返回,走到距宮門還有兩處拐角的地方,便遇上了刺客,足有數十人,也不知是誰派來的。大概是想在乾宮殺了我,嫁禍乾帝吧。”姜醒平靜的陳述了刺殺之前的狀況,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彷彿只是在講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我與刺客動上手沒多久,兌太子就來了。纏鬥不久后,刺客借陰雲蔽日逃離。我無意去追,此時巡邏禁軍也到了。”
聽姜醒講完,乾帝便將探究的目光投向了衛隊長。
察覺到乾帝的意思,衛隊長忙道:“屬下等確然是聽到打鬥聲后,迅速趕去。到達現場時,刺客也盡數倒地,至於是否有刺客逃離,屬下不知。”
“這樣的話,兌太子怎麼說?”乾帝又鎖定了兌淇。
兌淇輕笑了兩聲:“乾帝,孤有個猜想,你可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