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辰為燈
這天傍晚,驟雨初歇。一條泥濘的山路上,一個少年正挑着一大擔柴往回走。道路雖然泥濘,但少年走得還算輕鬆,因為像這樣的路少年已經走習慣了。少年往前走了一會,已經可以看到小鎮的一角了。
剛剛那場暴雨來得急,雨勢又大,讓原本想冒雨回小鎮的小年改變了主意。他只好在路邊一間破舊的山神廟裏躲雨。不是少年不願淋雨,而是剛剛那場雨實在太大,黃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打得臉生疼。雨水順着頭髮流下來,讓人睜不開眼睛,所以他才會找地方躲雨。現在雨停了,少年連忙加快腳步往小鎮裏趕,如果他回去得晚了,保准又得挨罵。
少年名叫阿牛,是小鎮上一家拳館的雜役。阿牛的飯量很大,力氣也大得驚人,所以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阿牛。阿牛能吃三個人的飯,做四個人的活,他又是雜役,所以拳館裏的人都把他當牛一樣使喚。
正在全速趕路的阿牛抬頭看了一眼,現在他已經看到小鎮的全貌了。小鎮叫葫蘆鎮,因為小鎮的形狀像一個橫着的葫蘆。葫蘆鎮東邊,也就是“葫蘆”的上半部分,住的都是有錢人;小鎮中央區域房屋集中,多酒肆店鋪,那裏也是小鎮最繁華的地方;小鎮的西邊住的人大都不富裕,阿牛所在的拳館就在那裏。
自記事起,阿牛就在拳館幫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阿牛隻聽人說他小時候被人丟在了拳館門口,拳館以前的雜役是個老婆婆,那個老婆婆早起開門的時候發現了他,和館主商量后,她就收養了阿牛。
這四周住的都是一些窮苦人家,多了一張嘴就多了一份負擔。所以除了老婆婆外,其他人基本不可能收養他。等到阿牛記事後,那個收養他的老婆婆也死了。而阿牛也接替了她的工作,開始在拳館裏打雜。
現在是穀雨時節,太陽很少出來。約莫着太陽已經開始落山的時候,阿牛終於回到了小鎮。阿牛在路邊把自己的鞋底的泥巴清理乾淨,然後才踏上小鎮的石板路。
以前小鎮西邊的地面是沒有石板的,每次下雨這裏就變得泥濘不堪、污水橫流,後來住在小鎮東邊的一個有錢人出錢,小鎮西邊的路面才能鋪上石板。
阿牛挑着一大擔柴快步往回趕,阿牛的力氣大,所以他挑的柴也很多。一些初次見到阿牛的人都不相信他那瘦弱的身板竟然能有那麼大的力氣。阿牛才,個子也不高,他挑着的柴又太大,所以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到阿牛的影子,只能看到一大擔柴在自己移動,
阿牛路過一家飯館時,坐在門口聊天的幾個夥計沖阿牛喊道:“阿牛,又去挑柴啊?”阿牛稍微放緩腳步,側過身,一張瘦瘦黑黑臉出現。阿牛對他們點點頭,然後繼續往前走。
剛剛下過大雨,加上天也要黑了,所以飯館裏也沒什麼客人,這些夥計便坐在門口聊天,每當有人路過,他們就拿路人說笑取樂。而他們也最喜歡拿阿牛說笑,因為阿牛雖然天生神力,但他不會生氣,更不會打人,所以大家也都習慣了拿他開玩笑。
“阿牛,你每次都挑那麼多柴,你不累么?”一人接着問道,他剛問完,他旁邊就有人說道:“你傻啊,他力氣那麼大,怎麼會累呢?阿牛,對不對?”阿牛還沒回答,最開始和阿牛打招呼的那人笑道:“阿牛,你力氣這麼大,以後誰做了你的媳婦,可有得受了。”他說完,便和旁邊的幾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本來還想和他們說幾句話的阿牛頓時放棄了,他不再理那些人,穿過幾條小巷后,阿牛也看到了拳館。下雨的時候他去山神廟躲了一會雨,所以他今天回來得比較晚,不出意外他又得挨罵了。
阿牛嘆了口氣,來到拳館門口,站在寫着“洪泰拳館”的牌匾下小心翼翼地往裏看了一眼。沒人,還好。阿牛自然不會挑着柴從拳館大門進去,拳館有一道後門,不過想去後門得從拳館大門前過去。
以前阿牛回來得晚了,而裏面練拳的人又還沒回去的時候,當他們看到阿牛匆匆從前門跑過去,有人就會笑着去告訴館主夫人阿牛回來得晚了。當阿牛從後門回到後院時,館主夫人必定已經在那裏等他了,接下來就是挨罵。
不過今天沒人練拳,看來是因為下雨的關係。阿牛鬆了一口氣,不過路過門口時,他還是下意識的跑了幾步。
阿牛來到後門,取出鑰匙開了門,不過他挑的柴太多,阿牛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柴全部搬了進去。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敢直接硬往裏拉,把門弄壞了他可賠不起。
牆邊有一個地方是專門用來晾柴的,那裏有一塊破舊的油布,可以避免挑回來的柴被雨淋濕。挑回來的石柴放到外面更容易干,等柴幹了之後,阿牛就會把柴搬到旁邊的柴房裏。
阿牛打開柴房的門走進裏面,這裏也是他的房間。柴房裏放滿了柴,牆角有一張床,床下有一個老舊的木箱,床邊有一根用來晾衣服的繩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屋子的乾柴。阿牛從懷裏掏出幾個野果,然後走到床邊蹲了下來,他拖出那個木箱打開,然後把野果放到裏面。
阿牛的飯量很大,每次吃飯他都只能吃個半飽,所以每次他上山時都會找一些野果,然後把野果藏到木箱裏,晚上餓了可以拿出來吃。不過阿牛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野果,所以很多時候他一到晚上就要挨餓。
把野果藏好后,阿牛走到外面簡單洗了把臉,然後往廚房走去。廚房和柴房緊挨着,拳館裏的廚子叫老張,是一個瘸子,他做的飯菜味道沒話說。
阿牛走進廚房,老張正坐在凳子上抽旱煙,老張所在的那裏煙霧繚繞,他看着阿牛,淡淡說道:“我還以為你被山上的狼吃了呢?如果我抽完了煙你還不回來,我就準備把飯菜都倒了。”阿牛笑了笑,拿起自己專用的木盆去鍋里打飯,老張看着雖然不近人情,但他每次都會給阿牛留下飯菜,這讓阿牛很是感激。
阿牛把鍋里的飯全都盛到木盆里,然後又把放在一旁的菜全都倒進木盆,接着阿牛蹲在地上,抬着木盆大口吃起飯。阿牛端着和洗臉盆差不多大小的木盆,開始狼吞虎咽,不過他沒有忘了和老張說謝謝。不管再苦再累,只有吃的,阿牛就很開心。
其實阿牛最佩服的不是老張的廚藝,而是館主夫人從來不敢罵老張。在拳館裏,或者說在這附近,沒被館主夫人罵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她的女兒,另一個就是老張。
她的女兒她是捨不得罵,老張她是不敢罵。阿牛每次挨罵時,都想着要向老張請教一些“怎樣才能不被罵”的訣竅。不過事後他一看到老張拉着臉在抽旱煙,他就不敢開這個口。
老張對誰都沒好臉色,但就算如此,館主每次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阿牛知道館主對老張那麼尊敬自然不是因為他做飯好吃,但其他的原因阿牛也想不出來,後來他乾脆就不去想了。
老張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看着正在大口吃飯的阿牛,然後說了一句差點把阿牛噎死的話,“那個女人來過了,她讓你吃完飯後去找她。”館主夫人自然不敢進來廚房和老張說話,這話她是站在後院對着廚房裏的老張說的。
正在吃飯的阿牛聽到老張的話后,他差點就噎住了,他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把飯都咽下去后,他愣了一下,然後繼續埋頭吃飯。
反正他也被罵習慣了,再說了,挨罵也得有力氣不是?老張看到阿牛的反應並不意外,他也不可憐阿牛,相反覺得他是自找的。他和阿牛一樣大的時候,誰敢對他大呼小叫?所以在他看來阿牛雖然天生神力,但就和一頭蠢牛一樣,活該被人欺負。
天生神力的人雖然不常見,但老張又不是沒見過?更何況這個世界可是有修真者的,那種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修真者,所以在老張看來,天生神力算個屁!
阿牛吃完飯後,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其實也沒什麼可舔的,因為他不會浪費一粒飯。阿牛洗好木盆,對老張說道:“老張,那我過去了。”老張在地上磕了磕煙斗,說道:“去就去,和我說幹什麼?那個婆娘還能吃了你不成?再說就算她把你吃了,我也管不了。”老張說完就起身離開了。廚房裏有還有一道後門,從那裏進去就是老張住房間。
阿牛撓了撓頭,然後走出廚房。他穿過一道木門后,從後院來到拳館大廳。大廳前面是一塊空地,上面有一些練武用的東西。館主平時就坐在大廳里看着前面空地上的弟子練武,大廳右邊是廚房和柴房,左邊就是館主一家三口住的地方。
此時天已經黑了,阿牛敲了敲門,腳步聲響起,隨即房間門被打開。館主夫人站在門口,看着阿牛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阿牛本以為他會被館主夫人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但沒成想她沒有罵阿牛。
“在山神廟躲了一會雨。”阿牛邊回答邊悄悄往裏面看了一眼,館主坐在椅子上冷着臉看書,阿牛就知道館主肯定替他挨過罵了。館主叫周豐,他挨得罵不比阿牛少。
館主夫人點點頭,也許她怕吵到她女兒睡覺,也許是她罵了她丈夫半天,所以不想再罵阿牛了,她對阿牛說道:“去關門收拾吧。”阿牛點點頭,應了一聲就走了。阿牛隻知道她姓夏,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她長得還算好看,但就是喜歡罵人。
阿回到大廳,先是把桌上的茶杯拿去洗乾淨,然後再把大廳前面的空地打掃乾淨,做完這些后阿牛才把大門關上。今天他雖然也很累,但阿牛卻不想那麼早就回去睡覺。
柴房裏沒燈,館主夫人說柴房裏點燈容易失火,所以阿牛天一黑就只能睡覺。阿牛抬頭看着天幕,天上也很黑,然而阿牛卻在天邊發現了一顆星星。
他坐在地上,看着那顆星星,現在整個天上都只有一顆星星,阿牛忍不住想它現在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孤獨?想到這,阿牛就想起他在路邊聽人說書時,說書先生說過這樣一句話。
如果人間很黑暗,那我就以星辰為燈,點亮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