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贏家
賭房溫暖,蒸出來人滿身熱汗。
鄭幫一隻手緊緊捏着腰間遮羞布,一隻手去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心中感覺很古怪,既有瀕死的枯槁,又有奇異的亢奮,臉上火燒一般,浮着兩團紅。
他聽着身邊人的吆喝聲,分辨出來這三個人手氣不錯,連着贏了好幾把。
他回想自己剛來時,也是如此,一開始手氣不錯,之後輸多贏少,再然後就一路斷崖似的輸了下去。
但是他心裏有一股預感,也不知道這預感從何而來,總之他看着這三人,就覺得這三人不是一般的賭徒,尤其是那個板著臉的高個子。
這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的年輕人,彷彿是能看透骰官的險惡用心,骰官放定骰盅,眾人下注,隨後目光在銀子堆上來回的看,看了個遍之後,便想要在揭開骰盅的時候動一動手腳。
然而骰官的手還沒動,高個子的手就先按了過去,目光如刀,冷冷刺在骰官臉上:「別動。」
骰官手一哆嗦,直接把骰盅掉到了地上。
別人在這一片亂象之中,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只看到骰官把吃飯的傢伙掉在了地上,都是一通鬨笑,讓骰官賠錢,而鄭幫覺得自己看出來了。
他因為輸光了身家,面臨著是出門凍死還是回家弔死兩個抉擇,這輩子都沒這麼心靜過。
他拚命往前擠,一手捏着遮羞布,死命擠到周圍,骰官、賭徒、打手、托兒、骰子在他眼睛裏全都消失不見,他就盯着這三個闊客。
在骰蠱放定之後,他看到那個高個子對着面嫩的少爺耳語一聲,十分篤定,然後那位少爺便毫不在意的把手中銀子全都推了過去。
押了十把,這位少爺硬是一把都沒輸過。
周圍的吆喝聲漸漸小了下來,都聚精會神看着骰官搖動骰盅,等到骰盅落定,可以下注之時,他們的眼睛又盯上了宋繪月。
銀霄低聲道:「滿堂紅。」
宋繪月把銀子都推了過去。
場子裏只剩下竊竊私語,還有人打算掏出銀子,跟着下一注,卻又猶猶豫豫的不敢動——連着贏十幾把的人也不是沒有,結果突然讓骰官翻了過來,最後連褲子都輸了。
鄭幫緊張的渾身冒汗,抓緊遮羞布,又一鼓作氣擠了出去,走到放利錢的打手那裏,用自己家裏唯一一張田契換來了一百兩銀子。
一百兩,到手九十兩,全是十兩一張的銀票,他一隻手攥緊銀票,咬牙鑽了進去,在桌邊站定,顫顫巍巍把所有銀票都放在了宋繪月的銀子旁。
宋繪月從一開始的十兩大銀,每一次贏,都會把贏來的銀子推出去下注,此時雖然只有她一個人下注,銀子卻堆的很高。
鄭幫的銀票讓人群再次靜了一下。
骰官臉色也不好,脫去帽子,露出汗津津的額頭和鬢邊,伸手抹了把臉,看着銀子,想要去做個手腳。….
但他不敢。
他看到從銀霄的袖子裏垂下來一段刀尖,明晃晃的,毫不掩飾的對着他。
不情不願地揭開骰盅,人群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吆喝,鄭幫狂喜,忍不住舉起兩隻手喝彩,他兩隻手一動,腰間圍着的遮羞布就掉了下去,頓時光了腚。
除了他自己,沒人在意他的光屁股,所有人眼睛都直了,躍躍欲試,準備和宋繪月一起下注。
托兒見勢不妙,心想是有人來砸場子,溜到門邊,對守門的小廝道:「快去叫大爺,就說出事了。」.
趙大爺是趙子懿的大兒子,他的四個兒子都有用,比黃先覺強,足以讓趙子懿在家裏當個老太爺。
此時趙子懿坐在後院正屋中,坐着太師椅,兩條腿往前伸,倚着椅背,手裏拿着酒杯,慢慢
嘬了兩口。
酒杯里的酒飲完了,他也沒放下,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拍着椅子扶手,漫不經心地聽着身邊妻子的怒罵。
趙太太罵的是黃意惠。
黃意惠既然嫁給了她兒子,那自然生是趙家的人,死是趙家的鬼,沒有休書就歸家,簡直豈有此理!
趙子懿聽她罵的花樣百出,自己心裏也稍微解氣,欠身示意一旁的丫鬟給自己滿上。
丫鬟斟酒,他捧着酒杯滋的一口乾了,齜牙品味了後勁,對黃意惠是恨之入骨。
他挨了那麼一頓好打,這個兒媳婦不僅沒有幫忙,竟然還敢公然的看他的笑話,簡直就是不守婦道。
兒媳婦可恨,但他是男人,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打罵兒媳婦,只能坐在家裏喝悶酒。
趙太太罵的唾沫橫飛,聲震屋瓦,將其他三位兒媳婦罵的窩在自己院子裏不敢出門,等到口乾舌燥方才停下。
她拍了拍趙子懿的手:「你也別干聽着,明天支三百兩銀子給我,我去草庵里找慧定師太,讓她魘死那個小***。」
趙子懿一晃手,把黃臉婆的手抖落下去:「這尼姑是鑲金了還是鍍銀了?費這麼多銀子?」
趙太太哼了一聲:「人家是真的靈,上頭的祖師爺降了靈在她身上的!我跟你說......」
趙子懿不想聽她說,因此很大方的點了點頭:「行,我支。」
打發走趙太太,趙子懿繼續喝,一邊喝一邊琢磨今晚要去哪裏睡。
他家中幾個美妾都是黃先覺送他的,全都帶着黃先覺的靈魂,讓他現在去睡,他心裏膈應,罷了,還是一個人清凈清凈,就當是養精蓄銳了。
正想的入神,大兒子趙銘步履匆匆的走了進來。
趙銘走的急,身上帶進來一股寒風,自己也凍得滿臉通紅,眉毛和睫毛上都掛着一層細細的白霜。
「爹!出事了!」
趙子懿讓酒氣和炭火熏的暖洋洋的,軟了筋骨,對大兒子所說的大事並不放在心上,招了招手:「坐下,暖一暖身子。」
趙銘一屁股坐了下去,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說話的時候,仍舊是打了個哆嗦:「爹,青義一個時辰輸出去一萬二千兩!」
趙子懿身形一晃,險些從椅子上滑到地上,手裏的酒杯掉在褲襠上,酒灑了一褲襠。
他匆匆把酒杯丟回桌子上,來不及去擦酒漬,坐直了身體,那一點酒意全醒了。
「你說什麼?」
趙銘說起今天來的三個生客。
這三人只贏不輸,惹得賭客全跟着下注,而且越下越大,他本想暗中給這三人一筆銀子,客客氣氣請他們出去,可他們看都不看一眼,最後他只能示意下面的人放了把火,把酒樓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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