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魚不上鉤
“今天我真倒霉了,岳家小娘子來了潭州,想藉著我搭橋去見晉王,她和她家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主意,連累的我挨了阿娘的罵。”
銀霄立刻磨刀霍霍:“我去教訓她。”
“那倒不用,”宋繪月擦了下手指,“你說晉王爺怎麼這麼招人喜歡?”
篾片在銀霄膝蓋上拍來拍去,他答道:“因為他是王爺。”
宋繪月點頭,隨後又搖頭:“他長的好看。”
隨後她湊近打量一眼晒黑了的銀霄:“你也好看。”
銀霄別開頭去,掩飾自己通紅的臉,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宋繪月吐出梅核,嘴上不閑着,問他:“你攢多少貫了錢了?”
“千來貫。”
“行啊,你攢這麼多錢打算幹什麼?”
銀霄認真的想了想:“娶媳婦,成家。”
宋繪月嘎嘎地樂了一通:“你看中哪位好姑娘了?”
銀霄緊閉着嘴不答話了,等到宋繪月打了個哈欠,繼續編篾片,才張開嘴,唱一支山歌。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零在他州......”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少年獨特的沙啞,穩穩從後花園飛進後院。
王姨娘正看着宋清輝掏螞蟻洞,聽了這歌聲后笑道:“可惜沒有銅琵琶、鐵綽板來配他。”
林姨娘哼聲:“要什麼板,我唱歌也不用紅玉板,只有嗓子難聽的人才要七七八八的板來配。”
不等王姨娘駁斥,她清清爽爽的亮了嗓子:“一個姐兒結識了兩個郎,你來吃醋我爭光。姐道郎呀,打倒子老虎大家吃塊肉,弗如輪流更替捉個大門看。同結個私情沒要爭,過子黃昏還更。忙月里踏戽我聽你監工看,兩面糖鑼各自盪。”t.
歌聲飛出宋家,又淹沒在車馬喧囂中。
行人漸去,金烏西墜,玉兔東升,黃文秋讓僕人挑了一擔酒果到了李宅。
茶倉司士李文敬在前堂請茶。
黃文秋送了禮,寒暄一番坐下,對李司士道:“文秋貿然來拜,多有打攪,今日來,是為了茶引一事,還要勞動相公。”
李司士道:“我們是熟人,這不難,等齊倉司回來就可以辦。”
黃文秋拿着茶杯的手頓住:“不敢動問,齊相公不是和王爺一道嗎?怎麼還沒有回?”
李司士搖頭:“他要巡視稻倉,要晚幾日。”
黃文秋立刻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忍不住道:“我這茶引要的着急,能否通融通融?”
再晚個幾天,黃花菜都涼了。
他算過了,十銙龍團,他至少能貫錢。
李司士笑道:“這事不難,橫豎是認引不認人,你既然着急要,就找別的茶商去買上一引,只要肯出錢,沒有買不到的。”
齊倉司一到任,就將鹽務和茶務把的死死的,地皮都颳走了一寸。
黃文秋苦笑一聲。
茶引若是好買,當初他也不會去求宋繪月,那秦鳳路的商人也不會連價都不還。
告別李司士,他依舊是放不下這樁生意。
因為有心事,在回家路上便慢了許多,目光遊走不定,忽然見到江乾在外面喝茶。
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江乾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坐着個年輕男子,穿戴的半新不舊,卻都是費錢費工的好料子,身後站着個小廝,乖覺地斟酒。
黃文秋暗罵江乾不守信,說好了明天答覆,今天就開始找別的買家。
他悄悄蟄過去,無聲和酒保比劃了茶點,專心聽他們兩個說話,只要江乾背信,他立刻就出來要分潤一點。
正好他缺茶引。
江乾舉杯道:“松哥,咱們這幫人,就數你前程大。”
游松捏着杯子笑:“眼下算什麼,以後能去京里,才叫前程。”
“那我就是再多生兩條腿,都趕不上哥了。”
“王爺總不會一輩子呆在咱們這兒的,我就跟着王爺走,眼下我正想辦法弄個王府屬官做做。”
“那得求誰啊?哥你和我也說說,你放心,我沒本錢,也就聽個過癮。”
“我現在搭上了謝衙內,先慢慢跟他浸潤着,他爹下個月七月初十的生日,我送上一份厚禮,不怕辦不成。”
江乾豎起大拇指:“哥真是這個。”
游松得意的嘿了兩聲:“現在只有一個難處,謝長史是從京都來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我雖然有錢,卻不知道送什麼東西送到人心坎里。”
江乾一拍大腿:“哥,我有啊。”
他低着頭靠近游松,秘密道:“我知道有人手裏有龍團,委實好貨,只可惜沒有茶引,我正找靠得住的中間人,把貨夾帶出來。”
游松道:“當真?”
“哥別不信,你要是有茶引,我就直接賣給你了。”
江乾的聲音壓的更低了,腦袋幾乎埋進游松懷裏,聲音微不可聞,黃文秋只聽到“有一團……雪……妙啊……”
光是聽到這幾個字眼,他那心裏都抖了三抖。
這十銙龍團里,很有可能藏着一銙“龍園勝雪”。
此茶是用銀絲冰芽所制,狀若針毫,色白如雪,光明瑩潔,銙內有小龍蜿蜒其上,號龍園勝雪。
一銙萬貫,只供皇室。
他們都沒見過這種茶,江乾更是連聽都沒聽過,因此只知道這銙茶和雪似的。
誰買到手都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就是不出手,收藏在家中也好。
只可惜沒有茶引。
勉強將心放回原處,他心亂如麻地回到家中。
他家原來住在外城,做了茶商后,就搬來了內城,住着七進的宅院,奴僕成群,車馬都有,十分富貴。
獨自坐在涼椅上,他心想:“只要我小心點......拿了不賣,等以後有了茶引再賣......不賣也行,這十銙茶,我是買的起的。”
有了這十銙茶,他以後可以想收什麼茶就收什麼茶,哪怕是一兩年不賣茶也沒事。
只是這茶來歷不好,若是官府追查的緊,會把自己也牽連進去。
想到這裏,黃文秋使勁一咬牙——算了。
他又安慰自己:“有茶無引是私茶,茶、飲不相當也是私茶,不必為此誤了性命。”
還有宋繪月那條瘋狗在,他不能自己送把柄出去,眼下還是婚事更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