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尋音得圖
樹上人棄了松塔,“刷”落身在空地處,是阿左。他面對菊花海靜靜欣賞了一會兒,轉回身,看到石台上籠在結界裏的箜篌。他目光停落在了箜篌旁那一枝菊花上,慢慢的,走了過來。
就這時“刷”又一個身影,落在了他身後,是初一。初一道:“此花不可動。”語氣淡卻又深。
阿左看向來人。有時人之間不用語言,只靠眼神,也會知道對方的意圖。阿左看到慢步而來的初一也盯着那朵花,然後抬頭和他對視。
倆個人同時明白,對方都喜歡夕弦。兩人並立,看着那一枝花。阿左道:“幫着花配罐子,真是難為你。”這話是指幫夕弦準備衣服討尚烈喜歡。
“罐子一定會消失。”
“只怕罐子結實,花又滿意,即便消失,白費心思。”阿左道。
“樂見分曉。”初一認真的看着阿左答,意思里也包括“你”。
初一離去。阿左也躲起來。
“夕弦小姐,還有多遠?”飛在空中的尚烈問。
“快到了。太子沒來過妖界吧。”
“嗯,頭次。”
“那我得囑咐太子幾句。一會兒我們進去妖界會通過一條長廊,那條長廊叫幻廊,是由無數個幻境組成的,你過的時候一定隨緊我,不要細看,一但你盯着它看就有可能被吸進去。”
“吸進去會怎麼樣?”
“怎麼樣?!聽我師傅說那是考驗妖的,她們妖崇尚魅惑,如果走那條廊不被吸引或者被吸進去能自己出來,那就是合格的妖了,不管變沒變人形都能去凡界。要是被吸進去出不來就會熬到暈死後被幻境吐出來,每個被吐出來的妖都會失去很多靈力,所以妖們不確定能過關都不敢輕易去幻廊。”
“那我是仙啊,幻境還吸我?”
“幻境的作用是魅惑,我是鬼,師傅還千叮萬囑的叫我小心呢。我想,太子還是小心些。”
尚烈在心裏想:“我是仙,比妖高級,應該不會被魅惑,可是萬一被魅惑,不是說明我連一個合格的妖都不夠?小心,我得小心,不能丟臉。”雖是這樣想,心裏竟對幻境裏能看到什麼很是好奇。
果不多時,就來到妖界通道——幻廊。
入口處,夕弦道:“太子,千萬別細看,就像逛街似的走馬觀花的看,要是不能做到的話,把眼睛閉起來跟着我走。”
尚烈心道:“不能讓夕弦小瞧我。”於是道:“閉眼就不必了,我不細看。”
兩人步上幻廊,最初,尚烈還行,不停的左右搖頭,這樣眼睛就不會停在一處。可走了十幾米,就覺幻境也許沒那麼可怕,你看,我剛才看到一隻小白羊在吃草,也看清了也沒被吸進去。
漸漸的他放鬆了警惕。啊!這幻境好像一幅幅不同的畫被拼貼在一起,有的是漁人划船,有的是田野農耕,有的是風箏滿天,有的是月下佳人……太多了,風景的,人物的,花鳥動物的,甚至看不出是什麼的。
忽然,尚烈看到一個白色身影在忙碌着,轉回身,一抬頭,是自己!是自己搗完葯找瓶子要裝藥粉,那抬頭尋找的目光好像看到了要找的瓶子,正正的就和尚烈的目光碰接上。
那人伸出手要拿,尚烈也不覺伸出手,兩人的手不斷靠近,“厾”指尖相碰,尚烈“刷”的就被吸了進去。
夕弦進幻廊開始還側頭看尚烈,但她見尚烈跟的還好,再說她也得注意不能細看幻境,所以就沒總看尚烈的方向。可她再一轉頭,“呀!”正見尚烈被吸進去,夕弦一把抓住尚未進去的袖角,大叫一聲:“師傅救我!”兩個人就都被吸了進去。
進入幻境,原本的意識是被抹去的,但曾認識的人還會認識。
尚烈一進幻境,就見一片綠茵草場,遠處有一個大宅,還有說笑聲。尚烈向大宅走去,大宅既無院門也無牆,就坐落在綠茵場上。
宅下坐着的人見尚烈來立刻叫道,“來啦!”“來啦!”四個人跑着擁到尚烈跟前。
尚烈一看都認識,金朵,天白,火梟,麒麟。
天白道:“等了你好久了!”
金朵道:“是啊,我們閑的都要長苔蘚了。”
火梟道:“快來,我們來踢蹴鞠。”
麒麟道:“發什麼呆,快來一起玩!”
四個人歡聲笑語的拉着他往前走。
金朵道:“我來當裁判,你們分兩組。”
“我,尚烈和我一組。”天白道。
於是,尚烈和天白一組,對抗麒麟和火梟一組。
球,踢的特別開心。讓尚烈沒想到的是每個人都踢的比自己好,因為自己這組落後,金朵竟然下場相幫,金朵踢的也比他好,最讓他吃驚的是麒麟,他踢的比所有人都好。
和麒麟過球時,尚烈還道:“想不到你這麼厲害!”
大家玩的興高采烈,球踢的淋漓酣暢,所有人都笑着,喊着,追着,跑着。
如果尚烈有意識,他就會疑問:“他怎麼可能和天白,金朵踢球呢?”
尚烈越來越跑不動,他想停下來,可是四個人好像一點不累,仍然召喚他接球傳球。尚烈的肺像抽幹了一般,呼吸愈來愈費力。他跑着,不停的跑着,跑着,幾乎是踉蹌的跑着……
就聽耳邊“呤噌呤里隆——,隆依咚嚀隆——隆依嗡嗚哩嗡,增增曾里嗡——”
“啪”尚烈從幻境飛出摔在地上。旁邊是夕弦和一個老婦人。
夕弦趕忙扶起尚烈,尚烈站起來,感覺並未像在幻境裏那麼乏力。剛想施禮,老婦人一轉身,邁步前行。
夕弦小聲道:“我師傅,到了再說。”尚烈看了眼夕弦,便一起跟着前行。有了剛才的教訓,尚烈不敢亂看了就盯着前邊老婦的背影。
出了幻廊,“嚯!”好多妖,什麼樣子的都有,動物形的,植物形的,人形的,像早知道消息全都聚集在路兩旁看着尚烈議論,同時高聲的說著話,似故意讓他聽見。
“外來人,我們的幻境好不好玩呀?!”
“喂,外來人,你看我好不好看?比你身旁的妹妹如何呀?!”別的妖給她一通起鬨。“哈哈哈,說有什麼用,去搶啊!”“就是,我看我比你好看。”“還有我!”.
“看這裏,今天這麼好,應該備好佳釀邀佳人,來和我喝一杯吧,哥哥?”
“她在叫哥哥!”“是啊是啊。”
“你們幾個小的,都不知道叫哥哥更有誘惑力,還來——”
“哥——哥,”一個聲音打斷她的話,這一聲拖着長聲叫得嬌聲軟氣,接着道:“喝酒有什麼意思,哥哥,和妹妹去玩泡泡池吧!”
“這個好!”“這個好!”……
“你們不要吵,是我說的!”
“帥哥!看看我們多漂亮,別走那麼急嘛!”
“帥哥,我們去玩泡泡池,你一定會喜歡的。”
“是啊,來玩泡泡池,我們都喜歡。”
“泡泡池”,“泡泡池”,尚烈最後耳朵里聽的都是泡泡池。
尚烈看着滿街妖物,搔首弄姿,一方面臉紅心跳,一方面羞愧無比。好在妖們只是極盡魅惑之能,卻並不近身來犯。
終於進了蘆雞妖的住所,一間藤屋。
夕弦先拜見師傅起身後,對蘆雞妖道:“師傅,這是我鬼族太子尚烈。”尚烈沒跪,抱拳施禮,“尊長好”,然後站定。
蘆雞妖見這男孩面貌上等,只是怎麼鼻孔對人。哦,他鼻子挺翹,又仰頭視人,好一副傲相!
“不知鬼族的太子前來有何事啊?!”
“師傅,是這樣,太子聽我談箜篌‘醉太平",說他聽過,又不知何處聽誰彈奏,想弄個明白,弟子不知六界彈箜篌者幾人,特帶他前來,打擾師傅。”夕弦答道。
蘆雞妖愣了下,“醉太平”是她作的曲,會的人也不過就三人,若是別的曲難找,聽這曲,莫非——蘆雞妖仔仔細細重又看看尚烈。
看年歲,他不當聽過啊!
“師傅,除了我,六界還有誰會彈‘醉太平"?”夕弦追問道。
“醉太平乃為師所作,除了你我二人,只有你師姐彈過。”
“師姐,我還有師姐,怎麼沒聽師傅說過?”
“你師姐多年前就去世了,唉,你彈的還是她的箜篌。”
“敢問尊長,這位過世的姐姐是哪一位?”
“她啊,是仙界的前凌霄花仙,因為生子難產而亡。看年歲,你,哦,太子遇不上她。”
哪知,就見尚烈慢慢的跪下,哭了,“我就說我聽過,娘——,哈啊——啊——啊——”
蘆雞妖和夕弦都愣了,蘆雞妖叫道,“你是霄兒的孩子?那你爹?”
“我爹是崇炎,他倆都沒了,我是葯君養大的。”
蘆雞妖心道:沒錯!真是沒想到,是霄兒的孩子!
“那,你應該是小仙,怎麼是鬼族的太子?”
“我下凡,不知怎麼去的鬼族救了個鬼,他們就讓我當太子。啊——啊——”尚烈邊哭邊說。
這回蘆雞妖也不嫌尚烈傲氣了,“快起來,孩子。”
“我稱您什麼,是師尊還是姥姥?”尚烈抹着眼睛站起來。
“叫師尊吧,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蘆雞妖捧着尚烈的臉,“你還是應該長的更像你父親,你等等。”
蘆雞妖在小櫃裏拿出一軸紙卷,“打開!看看!”
尚烈打開,畫上是一位跪坐着彈箜篌的女子畫像。女子容貌溫婉,只見畫都覺得溫柔似水。
“這是你娘!”
尚烈痴痴的看着,久久不肯移開眼睛。
“師尊多年來就以此畫聊慰相思,現在見了你,以後就你收着吧。”
尚烈跪地道:“謝師尊贈母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