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回來了
大年三十這一天，下了一場大雪，白白的雪覆蓋著大地，眼瞅着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年前的時候，李文書還特意去了呂書真家給呂家送了一些年貨，這是按照漫水河的風俗來着。
雖然顧小言一直沒回家，也沒有露面，可陸衍還是捆上了兩隻肥雞，在籃子裏壓上了一個大大的年糕，擺上了棗子，花生，兩瓶子獨立裝的白酒，去了呂呂外公家。
呂外公和呂外婆說什麼也不肯收，可他們的勁兒又豈是能跟陸衍相比的，最後，還是被迫“收”了下來。
只是，呂外公一直叼着煙桿，時不時的問陸衍家裏的情況，還有他父親的腿，甚至是他兩個弟弟的情況，卻怎麼也不往顧小言身上扯。
呂外公心裏知道，陸衍來的意思，但是現在顧小言說是去文工團演出了，他也不知道具體去了哪兒？
這孩子一直不露面，也不回家，他現在老了，連人都找不到。
陸衍則在呂家幫忙做農活兒，還幫着呂外婆搓玉米，把玉米攮子都弄好。
良久，呂外公嘆了一口氣，“這……該成的緣分，遲早的事。這若是命中沒有，咱也強求不來，你說……對吧？要麼，那東西你就先拿回去，給你爹吃。”
陸衍手中的活兒一頓，他又快速的把木凳擺好，“小言她……她是不是說什麼了？”
“唉……這孩子一出去，到現在都沒回來，眼瞅着都快年了，俺老漢也不知道。先前，書峰去文工團問過，說他們文工團去了別的城市演出，小言形象好，口才好，就被選上了。這別的城市，咱也沒去過呀！”
“哪個城市？”
呂外公看着陸衍目光如炬，似乎他現在就要飛過去一樣。
“嘶……”呂外公想了好一會兒。
“玲瓏！他們文工團開車去的，說是開車就要十幾個小時。”
陸衍聽到這樣的字眼，他心裏算是有點數了，他幹完了呂家的活兒，就回家了。
新年時，陸父端着餃子，“老大，鍋里還有，要麼給李寡婦送點去。人家這一年來，沒少幫襯咱家。”
陸衍低着頭猛吃了幾個，“不去，爹，年後往城裏的路不好走，我想去趟別的城市。你先在家做傢具，等我回來賣。”
“別的城市？”陸父驚住了，“哪兒？”
“玲瓏！”
“你去那兒幹啥，這麼遠？你又沒出過遠門，不行不行！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爹還過不過了？不成！”
陸父阻止了半響，沒看到陸衍反應，他放下手中的碗，湊到了陸衍面前，“咋了？是不是那顧小言在玲瓏？”
“嗯！”陸衍毫不掩飾的把從呂外公那裏，聽來的消息，告訴了陸父。
陸父立刻搖頭否決，“不行，她是演出隊，她們那個文工團是全國演出的，你聽到的是上次的演出地方，在玲瓏。如果你真的去了玲瓏，一打聽，人家又去了下一個城市，你咋辦？再說了，這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人家演出過後不走啊？肯定是這兒演演，那兒演演的。你你你……不行啊，爹跟你說，這事不行，太懸了！”
陸衍端着碗，心下一想，陸父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可言。
他只得低頭繼續吃餃子，喝湯，是咸是淡，他分不清。
年後的二月二過後，呂書真跟李文書結婚了，陸衍這一天特意沒有進城，幫着給呂家抬傢具，跑前跑后的幹活。
這讓呂家兄弟看了都心疼，呂書偉戴着翟營長給她買的新圍巾，守着呂書真，“真真，你的花真好看。”..
呂書真低頭抿嘴笑着，李文書的胸前戴着新郎花，頗為靦腆的走到了呂書真面前，“走吧！”
呂書真高興的抓起了李文書的手，沒有車隊花轎，只是李文書騎着三八大杠的自行車，上面繫着一個大大的紅花，所謂的迎親隊伍，也不過是幾個年輕人，騎着自行車，自行車上面，全部繫着大紅花而已，傢具都是用驢車提前一個小時候送到新家……
陸衍一向看不慣呂書真的妹妹呂書美，現在不知是不是因為顧小言的關係，他現在也不怎麼躲避呂書美了。
反倒是呂書美一直看他不慣，即便是他們家蓋了磚瓦房，她還是照樣看不慣，畢竟，在她看來，陸家的那個磚瓦房是，陸長青的那條瘸腿換來的。
她衝著陸衍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就進屋了。
呂書偉知道呂書美這樣做不好，她也知道陸衍這麼忙前忙后的為的是什麼，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呂書偉看了看左右的人不多，除了遠處的幾個大爺之外，也就是陸衍了。
她走到陸衍身邊，小聲的說道：“其實，小言來信了。”
陸衍聽到這話，他整個人幾乎僵在原地，這是他心裏一直盼望的，可又是他一直不敢面對的，可為了不讓呂書偉看出異樣來，便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嗯。”
“你不想知道，她說什麼嗎？”
【想】陸衍太想了，甚至是做夢都在想，可是他怕呀！他怕——顧小言要悔婚，怕顧小言說要跟他分手！
呂書偉抖了幾下身上的圍裙，本想讓陸衍進屋去看那封信的，可當她抬手時，看到陸衍的手竟然在揪着自己的衣角。
他緊張了！
呂書偉知道陸衍這個人一向都不愛說話，村子裏的人都打不過他，他力氣大，看着就結實，她自然也不敢多招惹的。
“奧，其實也沒什麼，她在信上說，立夏的時候的就回來了，她們演出結束了。”
陸衍聽到這話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不是跟他分手，可是，要等到立夏，才能見到她。
立夏立夏，現在才開春！
他現在已經是徹夜難眠了，家裏的房子，床，柜子，被子，新娘子的衣服，大紅花，新郎新娘的胸前花式，他都準備好了，甚至還買了很多雙鞋子，都是他進城的時候，按照顧小言腳的尺寸買來的，本想着只是買一雙而已，而進城的次數多了，他看到了，就會買，幻想着顧小言穿上一定會很高興……她一定會很高興……
她說：綠茶口味的瓜子好吃，奶香口味的也好吃，他每次回來都會買上一些，左等右等那一包包的瓜子都發霉了，有次陸雋拿出來偷吃，還被他給揍了一頓……
現在，都被他放在新房裏面去了，可是，他遲遲都等不到那個要來吃瓜子的人，現在……現在算是有消息了。
這一天，村裏的大喇叭不停的喊着，讓村民們過去開會，說是，農村實行了土地改革制度，大集體解散了，實行大包干，村民們可以分到了自己的責任田地了。
這可是個值得高興地好日子，陸衍家自然也分到了土地，可是顧小言沒有，一來說她不是漫水河的人，再者，她跟陸衍也沒有成親，所以，她一畝地也沒有分到。
村民們，有了自己的土地，那干起活來，還不是個定個起勁兒。
陸父一邊嘆息一邊感慨，“唉，要是那顧小言嫁過來，咱家還能多分兩畝地，那該多好呀！你看看現在鬧的……兩畝地，沒了，少種了多少東西。”
“爹，別說了。”
“咋就不說了，要麼你趕緊娶媳婦，趁着能分地，趕緊分了，到時候，那地可是咱們家的。你不說她立夏回來嗎？來了嗎？你看看還有幾天都立秋了，她來了嗎？來了嗎？你等到七老八十，那是你願意喲！爹還知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口氣，等到你娶媳婦的那一天喲！”
陸衍拿着手中的單子，“爹，這個你拿回去，保管好。”
“我不管！”陸父隨手一揚，“你自己看着辦，爹，瞅着那李寡婦是個干農活的好手，你看看人家家的地，現在分到的也不少。這……這要是找個這（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樣的，日子過得也踏實。”陸父的嗓門大，不遠處的李寡婦剛分到地，也聽到這話了，她領着孩子，臉不由得就紅了起來。
說實話，依照陸衍那個身子板，定然是個下田幹活的好手，這一點，她早就看出來了，現在村子裏的人，又都分了地，若是陸父真有此意，她還是願意去跟陸衍拼一拼的。
李寡婦拿着一塊毛巾，到河水邊清洗乾淨之後，走到了陸衍面前，遞給他，“來，擦擦汗吧！如今，這分了地，是好事。”
陸衍沒有李寡婦遞過來的毛巾，而是，扭頭就走了。
李寡婦也沒覺得尷尬，畢竟，陸衍對她一直都這樣，可關鍵時候，她覺得他比誰都靠的住。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着，如今，那些投機倒把的事管的也不是那麼嚴格了，甚至是有些地方已經打着開放的旗號，開始光明正大的賣東西了。但是，這也只是在城裏，可在漫水河這個小村莊，消息封閉，信息不流通，加上老人們還是那一代的觀念，依舊都在保留當中。
陸衍因為經常進城，他已經摸清了不少的門路，早上的時候，他依舊去下河抓魚，抓草蝦，黃鱔多的時候，他也去抓。
李寡婦這天趁着孩子還在睡覺，便一大早開始下地幹活，她背着草筐去幹活的時候，大老遠就看到陸衍在河裏抓魚，抓黃鱔，抓泥鰍……
李寡婦砍了一些自家地頭上的草，眼下也是四處沒人，她就壯着個膽子過去了，“陸衍，你一大早上，在這邊兒幹嘛呢？”
陸衍看都沒看她，只是回了兩個字，“抓魚！”
李寡婦看到河邊上擺的都是盆子，裏面有黃鱔，草魚，蝦，河蚌，她眼睛一亮，“你抓了這麼多，還不夠吃啊？”
陸衍不理，繼續抓，李寡婦放下草筐，捲起了褲管和袖子，“我幫你抓吧！”
“不用！”
“沒事，抓這玩意兒，我能行！”李寡婦說著就下水了，八月的天氣，水也不是特別的涼，李寡婦可是個實打實的村裡人，別說是做農活了，抓魚也是一把好手。
她下去之後沒一會兒，就抓了兩條大魚，“陸衍，陸衍，你快來，這條魚肥。你快快快……”
陸衍看到她雙手抓住一條碩大的肥魚，那條魚還在不停的搖着尾巴，他踩着水走過去，幫着李寡婦一起抓住了。
“我就說，這條魚肥吧，燉起來准好吃，陸雋和陸皓肯定愛吃！唉唉唉……抓緊抓緊，別讓它溜了。”
這條大肥魚掙扎的厲害，濺了兩人一身的水，魚尾撲棱了幾下，把濺起來的水甩到了李寡婦的眼中，“啊~水！”
陸衍：“啊？！”
“抓住魚，魚肥，弄的都是水！”
“呵呵！”陸衍雙手抓着魚，不由得笑開了，李寡婦抹了一把臉，也沒有那麼矯情，她抬手就幫着陸衍抓魚，“我就說這條魚肥吧？回家可以好好的燉一燉。”
“小言，你回來了？怎麼不讓我去接你呀？”
陸衍在聽到這個聲音后，驟然鬆開了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當他順着聲音望去，看到站在小橋邊上的人，她不再是他夢中的樣子，她沒有扎麻花辮，而是一襲長發披肩，頭上戴了一個帽子，穿着紅白條紋的上衣，白色的背帶褲，粉色亮彩的涼鞋，手裏拎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陸衍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壓抑了許久的相思，似乎在這一刻全部都得到了釋放，他三兩下就衝上了小河，因為情緒激動，踢翻了河岸上的水桶，水桶里立馬滾出了好多魚。
“啊，魚跑了，魚跑了，我們的大肥魚跑了，陸衍，快來抓啊，哎喲……”
陸衍幾乎聽不到，身後李寡婦的呼喚，他三兩下就衝到了顧小言面前，當他伸手準備給顧小言提行李箱時，卻被呂書峰搶先了。
陸衍當即撓了撓頭，黑色的眸子泛着亮盯着顧小言，衝著顧小言嘿嘿的笑着，他的眼中帶着說不出的喜悅，然而，顧小言卻看也沒看他。
因為，她剛剛路過小河邊的時候，全看到了。也許，她就應該聽她們文工團團長的話，不該急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