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前人種樹（四千字大章）
穿過遺迹膜，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這裏的內部空間彷彿岩洞一般，許多樹根從頭頂垂下，樹根的分泌物十分粘稠，順着樹根緩緩滴落，在地面堆積起來，一些堆積處成一堆又一堆的半透明樹脂。
這些樹枝有一些平均的攤在地上，有一些則在鋪開之前就已經乾燥硬化，在地面形成半透明的琥珀狀團塊。
我們進入遺迹后，像是感知到我們的到來一般，遺迹內部亮起了紅色和綠色的螢光。那些堆積在地上的樹脂成了天然的導光材質，綠色的螢光在地上散開，形成了一條蜿蜒向深處的光帶。而那些沒有徹底鋪開的樹脂團塊則亮起紅光，如同道路兩側的警示燈。
“駐地那裏的遺迹也是這個樣子？”
我看着地上形成的光帶，難以置信遺迹內部居然有這麼明確的引導。
然而瑪琳卻搖搖頭：“這個......跟駐地的遺迹完全不一樣，跟我見過的遺迹都不一樣。駐地那兒的遺迹更接近人造建築，有很多石造牆壁......雖然存在引導，但沒有這麼顯眼，而且很多是符號的引導。”
“不過，地上的光帶是安全路線吧？”
“沒錯，至少這點是可以肯定的，並且只要跟着指示前進就能確保安全。聽着，這裏跟我見過的遺迹都不一樣，可能存在一些未知的陷阱，所以千萬不要離開主要路線，也不要隨便去碰周圍的東西。”
瑪琳說完，小心翼翼的在前面開路。
這裏的環境像極了某種大型生物的身體內部，但那些閃閃發光的引導又給人一種處在飛船艙室的感覺，儘管周遭的一切都是生物性的。
“說起來，既然有引導，為什麼探索遺迹還會出現死傷？”
“我們又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不跟着引導走會出事，符號和文字到目前為止也還沒完全破譯。再說了，我們的目的是為了研究遺迹，自然會探索引導路線之外的地方......還有遺迹被地表植物破壞或者淹水的情況，一些考慮外的因素可能會觸發陷阱......不過這裏的遺迹看起來很完整，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吧。”
瑪琳回答道。
順着這唯一的一條路線，我們往深處走，最終來到一條管道口。
那條管道是束狀的植物纖維構成的，用手指用力一壓就能壓爛，但十分穩固，可能管道是緊貼着岩洞生成的。管道非常狹窄，必須要爬着才能進入，並且完全沒有任何可以落腳的地方，不過這條通道顯然不是讓我們爬行通過的，因為其內部十分滑溜，滿是不明黏液，就像生物的食道一樣。
考慮到回來時可能要向上爬，我特意留了條繩索，一端固定在地面，另一端則系在我的腰上。接着我們按照一開始的隊伍順序依序鑽進濕滑的管道里，我最後一個進入，然後跟他們一樣如溜滑梯般向下滑去。
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我在通道內越滑越快，頭戴式上顯示的海拔數據急遽下降，當來到滑梯盡頭時，已經在地底下一百公尺了。
滑梯的盡頭是液體堆積的一攤水池，我腳朝下衝進水裏，發現這潭水比想像中的要深，在水中飄蕩翻轉，伸直了四肢也構不到底。
黑暗之中，我只覺得自己落入了巨型生物的胃部，頭窺探燈所照之處，全是跟我一樣在水裏揮動四肢嘗試上浮的同伴們。
我們身着的裝備太過沉重，以至於在水裏根本就不可能自然上浮，不過短時間也淹不死。
他們的裝備雖然跟我這身能在太空行走的幽靈蛛型不一樣，但同樣具備了一定的氣密性。平常可以通過濾網與外部交換氣體，必要時也可以切換成全氣體，並且靠衣服自帶的氣瓶供氧，至少可以在水底活動半小時。
我打開幽靈蛛型裝甲的噴口，像魚雷一樣朝水面衝去。由於裝備的差距，我首先脫離水面，掙扎的爬到岸邊，接着我掛滿裝備的蜘蛛機械人也划拉着八條腿跟了上來。
岸上的景象與先前有着巨大的差別。
若說先前看到的景象是開闊的飛船艙室，那麼這裏就是巨大的工廠內部。
無數條光帶散發出黯淡螢光，在地面形成五顏六色的路徑。
一塊巨大的黑色片岩斜插在地上，貌似是天然形成的岩石。不過岩石上卻盤雜着許多植物根系，那些根系形成一潭潭水池，由上到下、層層疊疊，水池內的液體五彩繽紛，讓我想起小學時在世界史課本上看到的摩洛哥古早染料池。
這裏的環境雖昏暗，但還是有幾處強光照下，如同工廠安裝在頂棚的強光照明燈。
我抬頭仰望，看到天頂處有無數坑洞，從那些坑洞裏照下一股股光束，這些光束打在巨大的植物囊泡上，囊泡便起到了透鏡的效果，將光束散射或者聚焦。
我看到那些光束時的第一反應是陽光，但仔細一想，我們進入遺迹時還是晚上，按照綠星的時間，現在應該還沒有日出才對。
換句話說，這些光是來自這些植物自身的，就像那些黯淡的熒光，只是能量更大更強。
其中有幾束光束經過了好幾個囊泡，最終打在另一個巨大囊泡中，那裏面有一半是紅色的液體，而剩下一半卻是空的，上面懸着密密麻麻的細小根須。
光束的焦點正好在巨大囊泡的中心，聚焦的光束使液體達到沸點，咕嚕咕嚕地冒着泡，而那些蒸騰出的水氣則在囊泡上方的根須上凝結。
“這是......蒸餾！？”
看到這個東西之後，我可以毫無疑問地肯定，這裏一定是一間外星工廠，正在製造着什麼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
我僅有的一些生物知識告訴我，將物質分離這種事，交給植物來做可以辦到，尤其是我們已經知道這個外星文明的生物技術有多先進。
然而在這裏他們卻使用了如此傳統的蒸餾法，除了高效率、大批量以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沒多久，其他人也跟着從水裏爬了出來。
見到眼前的景象，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尤其是瑪琳，我感覺她的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瞪了良久，瑪琳只擠出一句話：“老天啊......”
連問都不用問，我馬上知道，這裏跟瑪琳印象中的遺迹天差地別。
這時，有什麼東西動了，在這說亮不亮的環境下如同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黑點，正在快速的移動。我調整頭盔上的鏡頭，傳感器拍到的畫面比人眼要清晰得多，放大一看，發現那是許多的“蜘蛛”。
那些“蜘蛛”就像是幽靈蛛型自帶的自律蜘蛛機械人一樣，只是使用了這裏的外星科技，它們全是植物。
這些植物用它們蜘蛛一般的八條根須在地上爬行前進，動作俐落的跟動物沒什麼差別。它們並不特別大，至少比人要小得多，差不多有狗這麼大，扁平的身軀上還扛着許多石塊——那肯定不是單純的石塊。
這些植物蜘蛛沿着地上的一條黃光路徑前進，不走出路線半步。看來地上其他顏色的光帶恐怕也是有專門用途的，說不定我們進入遺迹時走的那條綠色光帶也不是給人走的。
考慮到這座遺迹的建造的年代，這些系統一定已經運行上萬年了。在我們來到的現今，它依然在穩定的運行，甚至看不出存在偏差的跡象。
正是因為知道它經歷了多久的歲月，所以才會感到震撼......我們都知道。
瑪琳已經看呆了，她微張着嘴，抬頭仰望那些光束和囊泡形成的透鏡組，接着又轉向那些層層疊疊的水池，張開的嘴巴嘴角上翹，震驚之中掛着止不住的笑意，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喔，哦哦！看啊，這些池子是——”
我完全能理解瑪琳的感覺，如果在現實中發現這麼一個外星遺迹，我也會像她一樣興奮又欣喜。然而，我很快回過神，小隊裏的所有人也一樣。
諾拉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那些植物蜘蛛，甚至還將武器取了出來——是以防萬一隨身攜帶的一把小手槍——索菲亞與拉爾夫則看向我，等我的發言。
除了瑪琳之外，其他人都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走了，我們的目標在那裏。”
在場的眾人都有三維地圖，並且有我們此行目的的定位，不過我還是指向指標所在的方向，示意大家朝那邊探索看看。
這座遺迹錯綜複雜，若是要前往某處，單走直線是行不通的。不過我們手上的三維立體圖顯示，只要直走就會看到一條斜向下的細窄通道，那條通道穿過我們的營地下方，寬度比進來時的那條滑梯還要寬些，而指標就卡在通道中間。
聽到我的聲音，瑪琳一下子從欣喜的感情中被拖了回來：“咦！？這就要走嗎，這個地方——”
“你當然可以順路采點樣本，但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研究。”
我說完，見瑪琳還依依不捨地不想走，只好嘆了口氣。
“這傢伙不行啊，拉爾夫，你到前面帶路。”
“我知道了......不過這裏跟我見過的遺迹完全不同，說實話沒有什麼自信。”
“你有經驗，至少比我們這些第一次進遺迹的人強，慢慢來就好。”
我話剛說完，就見到瑪琳來到隊首，朝指標所在方向前進。
“走吧。還是我來帶路，雖然我也沒有多少把握，但至少把他好。”
與剛才那副痴迷的樣子不同，她的表情變得十分堅毅。
“抱歉，一時之間鬼迷心竅，讓你們看到我不熟的樣子......這裏是存在致命陷阱的地方，現在是工作時間，會出現那種失態，只能說我還不成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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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列成一隊，走在光帶上穿過各種設施，然後又切換光帶，走了一段。
只要走在光帶上，應該就能保證我們是安全的。
從工廠生產線的角度來看，這些機械人沿着地板路線行走，應該也不會遇到什麼阻攔才對。
除了一開始的綠色光帶，這裏的其他路徑顯然不是給人走的。
我們還是在移動途中遇到了像是檢查哨站一樣的地方，那是一堆從上方垂下的根須，一群群植物蜘蛛搬運着石塊通過，我們觀察了一陣子，推測那些根須可能是觸覺或者嗅覺器官。
畢竟植物蜘蛛不會無線通信，所以需要這樣的結構來回報位置，進行錯誤回報以及糾正。
在確認了周邊不存在致命陷阱后，我們抓住幾隻植物蜘蛛，植物蜘蛛的四肢徒勞的扭動着，我們則拿這些植物蜘蛛做偽裝，從根須下方鑽過去。
最後，在幾次路線切換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指標所在通道的洞口。
這個洞與這裏所有的出入口都不同，內壁並不是植物構成的，而是堅硬如水泥一般的材料，並且內部形成了完美的圓管狀，就跟水管一樣。
“好奇怪啊，目標真的在裏面嗎？”
瑪琳往洞裏看去，洞內漆黑一片，沒有任何照明。
“完全不能想像這個洞是用來幹嘛的，風格與其他地方差異也太大了。洞內沒有照明，洞外也沒有任何一條通往這個洞的光帶，簡直像在說這裏並不是給任何生物通行的通道一樣。會不會是通風管？”..
但是瑪琳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那番話，因為她用儀器測量了一下，發現根本就沒有風通過。
我考慮着這會不會又是一條滑梯，但這個類似水泥製作的通道內壁有點粗糙，雖然傾斜向下，但一點都不滑，甚至可以徒手反向爬上來。
不管怎麼說，將指標帶來的那個人多半是自己爬進去的，然後他就這麼死在半路，一直到現在才被人發現。
為什麼那個人會突然死在半路，我們根本無從猜測。
也許這個通道裏面就存在着致命陷阱，這麼說，貿然進入就不是一個好選擇。
好在我們這邊還有一台可以遙控的蜘蛛機械人。
於是我們幾個人守在洞外，通過圖傳遙控蜘蛛機械人爬進坑道。
幾分鐘之後，蜘蛛機械人終於到達了目標所在的位置，影像傳到所有人的頭戴式上，我們終於能看清裏面是什麼情況了。
一個身穿白色宇航服的“人”雙膝跪地，就這麼卡在通道中間。
我很快認出那套宇航服，我在來到這個星系前曾讀過資料，知道那是銀河公約組織太空軍的制式服裝，這麼說，攜帶指標的是個有軍方背景的人了。
然而他就這麼跪着死在這裏，他的頭盔和手套已經被頂破，從中冒出無數植物的根莖，已經枯死的木質莖幹蜷曲着塞滿了通道內部。
看到這幅景象，瑪琳輕輕地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
“妳已經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了嗎？”
“在綠星需要打抑製劑這種事......以前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你說他是探索綠星第一人的時候我就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死掉的。雖然他穿着宇航服，但可能把附着在身上的孢子帶入營地......而且沒準他被這裏可呼吸的空氣騙了，曾嘗試拿掉頭盔。”
瑪琳搖搖頭。
“現在回收全屍就別想了，說不定骨頭都被紮根了。這種情況想要搜刮遺物也很困難，更不用說還把通道給堵死了——通道對面肯定有什麼，能讓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想着往裏走。現在怎麼辦？”
瑪琳把利弊分析給我聽，現在所有的人看着我，等待我做出決定。
既然確定這具屍體是死於孢子感染，那麼通道里存在陷阱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我們也許可以爬進去搜刮遺物，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取得此人的dna序列。
但看情況，很有可能那人的骨骼和攜帶的指標都被包覆在木頭裏——如果他像一樣把指標做成項鏈貼身攜帶的話。
這樣一來，電鋸或者放火，只能二選一了。
我望着回傳影像上那具被植物吃干抹凈的軀體，突然想起一句古老的諺語。
“......真是前人種樹，後人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