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對……不起……
皇后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穩婆已經將小皇子擦乾淨,正準備穿衣了。
這時,穩婆卻突然雙手顫抖不已,驚恐的呼喊:“小皇子,小皇子怎麼一直不哭?!”
這聲呼喊,彷彿突然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的聲音和動作都靜止了。
“給我看看!孩子,讓我看看孩子!”
祁美人嘶啞驚恐的聲音,讓大家如夢驚醒。
程甜甜爬起來,掏出手機迅速再給方醫生電話回撥過去,嘟嘟的聲響,彷彿黃鐘大鼓一下一下敲擊着她的心臟。
“快,將孩子提起來,打孩子的屁股和大腿!”
出聲的是李太醫,這個小老頭此刻已經站不住了,扶着旁邊的案幾大呼。
“啪啪”的巴掌聲響起,卻還是沒有響起孩子的哭聲。
“孩子,讓我看一眼孩子,讓我看一眼!”
祁美人雙目通紅,掙扎的想要起來,幾次都委頓在床,她早已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了。
“阿菁,阿菁,你不要激動,我去給你抱過來,我過去……”沈昭儀踉蹌着奔向孩子。
而門口的皇帝早在穩婆驚呼出聲的時候,就按耐不住,衝進了產房。
方醫生的電話也終於接通,程甜甜慌忙的撥開眾人:“心肺復蘇,還可以做人工呼……”
可是看到孩子,程甜甜卻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小小的,瘦瘦紅紅的小人兒,小小的鼻子,蜿蜒的淌出了鮮血,緊緊閉着眼睛和嘴巴,也在慢慢溢出紅色的鮮血,緩緩浸濕了底下米白的寢衣。
程甜甜捂住嘴,眼淚洶湧而出。
“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樣了?給我孩子!快,把孩子給我,孩子……”祁美人掙扎着爬到床邊,伸手抓向孩子的方向,聲嘶力竭的喊着,最後只能發出氣音。
沈昭儀猛地回過神來,跪着撲到祁美人身邊,握着她的手:“阿菁,阿菁,孩子……孩子只是睡著了……對,他睡了。”
沈昭儀誘哄着,祈求着:“阿菁,你太累了,你先睡會,好不好?睡醒了,孩子就給你抱,好不好?你聽話,現在先休息,好不好?”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卻不知道她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崩潰。
祁美人搖頭:“你騙我!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
她猛地推開沈昭儀:“把孩子抱給我,孩子,我要看看他,讓我抱抱他。”
說到後面,她近乎哀求的,看向抱着孩子的皇帝。
皇帝雙眼通紅,看着形容枯槁的祁美人,再看看手裏逐漸冰冷的小人兒,眼淚也終於落了下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皇後站在門口,看着煉獄一樣的屋內,也不由閉了閉眼。她用手絹拭了拭眼角,走到皇帝身邊,輕輕扶住皇帝的手臂:“讓祁美人最後看一眼孩子吧。”
皇帝沉默了一會,接過皇后給的軟布巾,一點一點拭去孩子臉上的血跡,才走向祁美人。
祁美人臉色青白的靠在沈昭儀的懷裏,期盼的看着漸漸走近的孩子,顫抖着接過。
“我的孩子,你和娘親想像的一模一樣……”祁美人臉上露出無比溫柔的笑容,慘白的臉上似乎也沁出了一點紅暈。
李太醫看到祁美人的臉色卻是一驚,而同一時間,方才處理胎盤的穩婆驚呼:“不好!娘娘大出血了!”
程甜甜也驚醒了,連拖帶拽的攙着李太醫趕過去。
“止不住……止不住了……”李太醫一屁股坐在地上,頹然的搖搖頭。
而圍着孩子的三人彷彿沒有聽到,都在用生平最溫柔的言語,憧憬着,描繪着美好的未來,永遠也不會再到來的未來。
末了,祁美人抬眼看向皇帝,熬了一整晚,他此刻憔悴不已。而她卻彷彿看到了第一眼見到皇帝的樣子,那樣英武不凡,又意氣風發。
“陛下,妾身以後,不能再陪伴陛下左右了。”
皇帝搖頭,卻不知道說什麼。
最後,祁美人又握住身後沈昭儀的手:“淺淺,對不起,我要食言了,你要,連我的這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對……不起……”
沈昭儀木木的看着眼前人的發頂,杏眼乾涸,眼裏的光都熄滅了,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淚。
感受着手裏的力道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緩緩滑落。她覺得自己的世界也在慢慢崩塌,轟鳴不斷。
直到,一口血腥氣猛的衝上來。
皇帝看着祁美人緩緩滑落,還未接住,就見沈昭儀一口鮮血噴出,星星點點的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
他目眥欲裂:“淺淺!”
“太醫!太醫!”
門外候着的太醫迅速的衝進來,旁邊的程甜甜趕忙接過祁美人和她懷裏的孩子,又手忙腳亂的交給祁美人的近侍。.
皇帝接住後仰的沈昭儀時,她還在嘔血,眼神麻木,彷彿馬上就要隨祁美人而去了。
“淺淺,淺淺!你振作一點!”
兩位太醫一陣急救,才算是給搶救回來。
沈昭儀歪在皇帝的懷裏,無神的雙眸緩緩聚焦,直直的看着程甜甜的方向,那樣的目光,讓她汗毛直立。
只見她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卻什麼也沒說又閉上了眼睛。
皇帝大驚:“淺淺,淺淺?!”
兩位太醫趕忙檢查,道:“陛下,陛下,沈昭儀心神耗損嚴重,沒有昏迷,只是睡過去了。”
過了這一夜,皇帝挺直的背彷彿都佝僂的許多。他抬頭,通紅着雙眼看向程甜甜:“你不是有辦法嗎?你不是說你可以的嗎?!”
這熟悉又陌生的瑞鳳眼,裏面卻像是有冰冷的刀子,終於將程甜甜也擊垮了!
她踉蹌了幾步,委頓在地,淚水潮湧而出。她的長發不知何時又鬆散開來,鋪滿肩頭。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對不起,對不起……”
程甜甜顫抖的看着自己的手,手裏的手機早就滅了。她鬆開手機,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匍匐在地。
皇帝卻不再看她,站起身,緊了緊懷裏的沈昭儀,大步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