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暖
我不敢辯駁,我只能轉身,出門!
拖着沉重的腳步,往樓下走,往地下室走!
外面綿延的小雨天氣已經持續了一個禮拜,地下室陰暗的味道,帶着發霉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
我不由得減弱了些呼吸!讓自己慢慢的適應這裏。
我是個正常人,都感覺這裏的味道很難忍,一個六十多歲的病人,他該怎麼挨?
我不由得又是揪心一疼!
這幾年不時心痛,已經讓我的心臟七零八碎!
我現在的人生其實跟這地下室的環境很想,暗無天日,充斥着發霉的味道!
我努力活得渾渾噩噩,就是不想多想,怕心臟會驟停!
狹窄的走道盡頭,左邊的一個門,透着昏黃的燈光。
我慢慢的走了過去,輕輕的推開了簡陋的木門!
只往裏面看了一眼,我就不忍再看。
地下室的窗戶正好挨着路面的花壇,窗戶明顯沒有封嚴實,風呼呼作想,吹得燈泡來回擺動,燈泡下狹窄的空間只能擺下一張床,岳父蓋着棉被躺在床上,枯槁的臉慘白無比,曾經無比睿智的眼睛緊閉!動也不動!
就像是已經與這個世界無關!
不過是兩步,就到了床邊,我卻邁不開腳!
我是始作俑者,是我把他害得這麼凄涼!
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日子,本該是幸福安康的活着,卻因為對我無比的信任,落得如此晚景凄涼!
今天很愧疚!今天的愧疚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已經到了讓我痛不欲生的地步!
我憋了好久的眼淚,開始無聲的流淌開來..........
人啊!
最大的痛苦,是你沒錢啊!
如果不是因為有債主的家逼債,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弟媳婦是什麼德行,還會讓自己的父親住在這裏呢?
岳父的病是需要絕對安靜的!
即使是現在,我想帶着岳父回家,可是兜里只有兩塊錢啊,打車的錢都不夠!
我可以走,我可以背着他,可是他的病重的身體經得起這兩公里的折騰嗎?
痛不欲生,就是生不如死!
我再怎麼渾渾噩噩,我現在還活着!我能充分的感受愧疚,憋屈,悲憤..........
和平年代,能殺死自己的只有自己!
我苟且的活着!
是因為活着沒信心,死了沒決心!
眼淚過後,我已經麻木了!
徹底的麻木了!
麻木到體力不支,靜靜的坐在床沿,坐在我敬重愛戴的岳父旁邊!
再苟且的日子,總是要過的!
我必須苟且到十點以後,家裏那些逼債的走了,再把我敬重愛戴的老人帶回家!
這裏比外面還冷,隔壁地下室傳來了數聲狗吠,這裏不是人住的地方!
我簡短的給妻子發了個信息,說我需要十塊錢!
譚穎很孝順!我並不想讓她看見眼前的一幕!
可是我要把岳父抱回去,我要打車,而我沒錢!
然後我就靜靜的坐在床邊等待着!等待着!
譚穎沒有回信息。
一直都沒有回信息!
我很理解她!我作為一個男人,一年沒有給她過一分錢!到頭來,還要找她要錢,她不回我是正常的!
哪怕是十塊錢,特別是十塊錢!
一個大老爺們找老婆要十塊錢,有多丟人?要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
我真的是恨不得照着牆撞死!
我不能死!我要苟活着!
輕生的念頭不斷浮現,總是可以找到理由苟活的!
我們勸別人不一定行,勸自己真的是很容易!
其實,我真的很想看看,我到底還能慘到哪裏?
我已經深處谷底,你逼不死我,你還能把我折磨成什麼樣呢?
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我已經差不多在地獄了,還能慘到哪裏呢?
事實證明了,我還是太想當然了..........
手機微微一響,我拿起來一看,是妻子回的短訊,沒有提錢的事情,只是短短的六個字:「她們已經走了!」
我看看時間現在才下。
但是日曆顯示今天是大年三十。
是啊!誰家還不過個年呢?
誰家還不吃個團年飯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輕輕的推了推還閉着眼的岳父,「爸!爸!醒醒!醒醒!」
岳父微微的睜開了眼睛,虛弱的看着我!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爸!是我!方向!我來接你回家過年了!」
岳父似乎認出了我,艱難的點點頭。
我繼續勉強一笑,開始動手把旁邊的被子往裏面卷,外面還在下着雨,寒風刺骨。
病重的父親哪裏經得起風寒,我用被子把岳父卷了起來,然後抱在懷裏,閃躲着出了地下室,隔壁地下室的狗聽到了動靜,瘋狂的吠了起來.........
我就這麼一直抱着岳父出了小區。
往日喧囂的街頭,此刻像是被清場一樣,寂靜無聲,異常的陰冷!
今天除夕!
辭舊迎新的好日子,萬家團圓的好日子!
出租車司機也要過年!
所以,等了半天都沒有等來出租車的我,決定就走回去!
小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風小了許多!
我把棉被抻了抻,蓋住了岳父的銀髮和面容,只是露出了鼻孔呼吸。然後抖擻了下精神,開始大踏步的往回走!
一開始我在家頹廢了半年,然後出去上了半年的班,那個時候的我眼高手低,沒有一個工作能幹得長久。
直到有一天我的女兒想報一個舞蹈班,而我拿不出一分錢的時候。
我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麼離譜,然後放低了身段,去了一個老鄉的工地上做抹灰工人。因為工資高!
一年多的重體力勞動,讓我有了一個好體魄,抱着乾瘦的岳父,也沒有覺得多累!
我想走快點,岳父的病重的身體盡量還是不要沾染風寒,可是我又怕走得太快,顛簸得岳父承受不住!
我盡量平衡着,半個多小時以後,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區。
敲開家門。
譚穎看見我懷裏的父親,一臉的關切,「爸!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了在譚曉那裏過年嗎?」
岳父只是微微睜着雙眼,說話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