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天的評審會上，張助理第七次代表噴氣燃料組向專家評審組提交了關於航空煤油轉換源的方案。在他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介紹完方案的全部內容之後，1號專家請專家組的其他成員做點評。
“關於空軍方面的需求，這個方案隻字未提，完全違背了所里定下的先軍后民的方針，這個方案，依我看還是不能過！”
“我真不知道你們燃油中心在搞什麼？這個方案明顯不如上一版，這工作怎麼能越做越差呢！你們這是在浪費我們專家組的時間！”
“這個方案，在民用航煤方面內容更充實，細節問題想得更周全，許多環節得到了優化和改進，但是，由於完全沒有提及軍用航煤的問題，我認為，還是不能通過！”……
隨着專家們先後表態，我看到李所長的眉頭緊皺，偶爾朝我和張助理髮shè過來憤怒的目光。坐在我旁邊的張助理顯得非常不安，不斷地扭頭看我，好像在說：“不是你讓我這麼改的嗎！怎麼現在成了這個樣子！”，額頭上也開始冒汗了。對於他的暗示，我裝作沒看見。
“好，我看為了節省時間，專家們的發言就到這裏吧！”按照常規，1號專家這麼說的時候，基本上這次評審會就算結束了，但是今天不一樣，他並沒有宣佈會議結束，而是接著說：“你們燃油中心還有什麼要補充的么？”
張助理剛要說話，我攔住了他。然後，我開始了我早已準備好的發言：“李所長、各位專家、各位部長，今天我們燃油中心提交的方案是我和噴氣燃料組共同制定的，代表了我們燃油中心在航空煤油轉換源問題上的一致看法！”我的話音剛落，會場裏就出現了一陣sāo動。
我停下來，看了看大家，待會場恢復安靜，我接著說：“關於方案中沒有提及空軍需求的問題，我在此進行補充，懇請大家提出寶貴意見。關於空軍需要的航煤問題，我們燃油中心進行了大量的資料收集工作，我們的結論是：由於空軍所需的幾種航煤，在動力xing能、穩定xing、安全xing等方面的要求都遠遠超過了民用航煤，所以，我們認為，必須採用專用轉換源進行轉換，才能確保滿足空軍要求。為此，我們進行了大量的前期試驗，並專門到xizàng實地考察。但是，通過我們的研究工作，我們發現，能夠滿足要求的轉換源要麼總量不夠多，不能滿足大規模生產的需要；要麼利用困難，不能保證持續提供產品。所以，這條路實際上已經基本行不通了。我們又提出了替代方案，即使用生產民用航煤的轉換源，通過在生產工藝、轉換純度上進行改進來生產軍品，但是，經過多次試驗表明，按照這種辦法生產出來的航煤，成本實在太高，幾乎與國際市場上的同類產品價格持平，因此，這條路也行不通。”會場裏又是一陣sāo動。
我接著說：“綜上所述，通過尋找合適的轉換源經過能量轉換來生產軍品航煤的思路已經基本上行不通了。但是，空軍的飛機還是要飛，我們所的任務還是要完成，為了實現這兩個目標，我經過分析和研判，在此，正式向專家組及各位領導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那就是：建議請基礎部交通組加入‘十分之一’工程，用他們的成果，對空軍的飛機進行秘密改裝，讓空軍的飛機直接用通用能量作為動力，放棄使用傳統的航煤！”這回會場裏開了鍋……
“我提出這個方案的理由有三個,一是我曾經在交通組當過幾天助理，我知道目前交通組所積累的成果，完全能夠勝任這個任務；二是，我個人認為，我們研究所彙集了這麼多全國各地的jing英，花費了國家這麼多的金錢，默默無聞地搞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讓這些金子般的成果永遠束之高閣，永遠停留在試驗室里，而是為了能夠真正運用到具體領域中去，發揮應該有的效益，為軍隊建設和社會進步提供動力。就改裝空軍飛機這件事而言，我相信這是遲早的事，與其現在費盡心機尋找臨時xing的替代方案，還不如早點一步到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三是空軍部隊的保密xing很高，我相信只要組織嚴密，方案得當，加強ri常管理，完全可以做到上級要求我們的不泄密。而且，按照我目前掌握的情況，如果運用交通組的現有成果，改裝完成後，空軍多數飛機的航速完全可以達到或超過設計要求，航程則普遍可以增加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這樣不僅可以解決空軍ri常訓練和執行任務過程中的油料消耗問題，還可以不同程度的提高各機種的戰鬥力。按照我們科研工作者的思維方式，我認為這個改裝方案在目前條件下是最高效、最經濟、最長遠的方案，但是，能不能實施，還要看領導們與上面溝通的結果。我想補充的就是這麼多！”
“請各位專家就后助理的建議發表意見！”在大家的一片質疑聲中，1號專家胸有成竹地說。
“這個建議……好是好，就是聽起來有點懸，這不僅對1號方案的保密工作是個嚴峻考驗，更是涉及整個空軍的大事呀！上面能同意嗎？”
“我看這個方案行！說實話，我個人對現在咱們這種為了保密拐彎抹角繞彎子的思路也有意見。如果說在民用領域，還算是勉強有這種必要。但是，在軍用領域特別是空軍，我看大可不必了。我們明明已經有了高shè炮，幹嘛還要用彈弓子呢？”
“我看這個方案問題太大！燃油中心這是在推卸責任，不能因為你們能力不足，搞不出合適的方案，就讓所里承擔這麼大的壓力，讓1號方案冒這麼大的風險！我建議，換人，按照原思路，重新再來！”
“這個方案從技術上是完全可行的，我們部非常願意加入到‘十分之一’工程中來，我相信我們交通組的成果一旦運用到我們的戰機上，一定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說這話的，是我的老領導，基礎部部長。
……
半個多小時的討論，同意和反對的聲音都不少，也都很激烈。其實，我很清楚，這的確是一招險棋。說險，並不是指技術上的，而是指在具體運作過程中存在的隱患。因為，雖然技術是我們所負責的，但是實際運作是完全在空軍的掌控之下的，一旦出了什麼問題，上面肯定會把板子打在我們研究所身上的。也就是說，萬一有失，我們所的壓力會很大，如果需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的話，那我肯定是首當其衝的。
“李所長，既然大家的意見不能統一，我看這樣吧，今天我們專家組到場的專家一共是二十九位，我想對后助理的建議採用無記名投票的方式進行表決！你看怎麼樣？”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情況下，1號專家向李所長提出了投票表決的建議。
李所長此時表情嚴峻，我相信，我能分析出的厲害關係，他也一定能夠想到。作為主要領導，他現在的壓力應該大得多。他略微遲疑了一下，說：“好吧，我同意1號的辦法！但是，我要事先聲明，今天的爭論比較激烈，我希望爭論僅限於在這個會議室里，無論投票結果如何，爭論決不能帶到會議室以外的工作中去！”……
十分鐘后，投票結果出來了：17票贊成，12票反對，算是勉強通過。這是自“十分之一”工程專家評審組成立以來，第一次採用投票的方式評審方案。1號專家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是，我看的出，他對結果還算滿意。他對身邊的李所長說：“后助理的建議，就算是通過了。李所長，你看……”
“那好吧，既然你們專家組通過了，我也就沒有什麼說的了！我下午就飛běijing，跟上邊說去。但是，這可是技術上的大事兒，我這行政幹部嘴小，你最好能跟我一塊去。”李所長對1號專家說。
“行，沒問題！我看也別光咱倆去，把基礎部和能源部的二位部長也帶上吧！”
“好，那就這麼定了！”和1號專家商量好了，李所長轉過頭來沒好氣地對我說：“后奇，你小子就是成心給我找麻煩是吧！”此言一出，會議室里立刻安靜下來，我和大家一樣，一時搞不清他是什麼意思。
“我是你的領導，我給你安排活兒那可是天經地義的！可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你老是把我給你的活兒又給我推回來，你隨便出個主意我就得給你上běijing求爺爺告nǎinǎi去，你一個小小的助理這已經是第二次給我這個大所長派活兒了！關鍵是，我還不能不幹！”這下大家聽明白了，哄堂大笑。我感覺特別不好意思。
“這小子給你派活兒那真叫一個沒大沒小，你確實應該好好收拾他！不過他也沒虧待你！要不是他給你派活兒，你現在能當上環保部隊司令嗎？那是10個師呀！”1號專家補充的這兩句話，不僅把李所長給逗笑了，也讓大家笑得更厲害了，原來他也會說笑話呀！
這時，李所長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好了，我是看剛才大家爭論的太凶了，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下面咱們接著說正事兒！我看，張助理剛才提交的僅限民用領域的方案，也可以通過了，試驗室的工作可以馬上開始。基礎部交通組從現在開始正式加入到實施“十分之一”工程的行列，要在工程部的密切配合下，馬上着手做好改裝空軍飛機的準備。同志們，環保部隊已經開始在各地進行生產廠房的建設工作了，燃油中心的試驗室試製工作也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大功率能量轉換機的生產工作也已經進入正軌，生產流水線的設計也已經啟動了，按照這個速度，這個讓我頭疼得睡不着覺的“十分之一”工程，估計可以提前實現試生產！在此，我代表工程指揮部感謝諸位以及全體參與人員的忘我工作,大家辛苦了!”會場裏想起了掌聲。
李所長接著說：“我聽說，最近燃油中心有幾位同志在崗位上病倒了，有的現在還在住院，說實話，我心疼呀！他們都是國家辛辛苦苦培養的科研jing英，出了問題我跟國家和他們的家人都沒法交待！所以，借今天這個機會，我提醒各位，一定要確保戰鬥在一線的同志們的身體健康，要注意搞好勞逸結合，合理安排工作時間。在這個基礎上，大家繼續加把勁，盡量把各項工作向前趕，爭取早完事，早交差，早解放！另外，大家要記住今天這個ri子，今天有可能成為咱們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天——如果我們幾個的běijing之行，能夠有所收穫的話，那我們所養了十多年的大姑娘，這回可就真的可以嫁人了!散會!”會議在大家的笑聲中結束了。
兩天以後，李所長他們從běijing回來了，不僅帶回了1號方案正式獲准部署空軍的好消息，還帶來了空軍司令部的幾位處長，他們奉命和基礎部一起研究改裝的具體問題。這下，張助理臉上的愁雲，終於徹底散去了。
這天下午，我看完了資料組給我送來的資料，看看時間還早，就到各個研究組轉轉，隨便看看。當我來到噴氣燃料組的時候，明顯感覺這裏的氣氛和其他三個組不一樣。我讓一名試驗員把張助理叫過來，我問他：“你們組有多少試驗員？”
“26個！”他回答。
“那怎麼現在都在？不是早就讓你們輪流安排試驗員上班了嗎？你忘了上次會上李所長是怎麼說的了？”我有點生氣了。
“你也知道，我們的方案才獲得批准！我們已經比別的組晚了很長時間了，我們要是不抓點緊，我怕拖了咱們中心的後腿！”他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眼睛裏佈滿了血絲。
“我不怕你拖後腿！我怕你這兒的試驗員身體出問題！上次柴油組的那個試驗員，現在醫院還沒讓出院，為這事兒趙部長還專門找李所長承認錯誤去了。你現在這麼干，不是又給趙部長找麻煩嗎！”他聽了，還想解釋，我沒給他機會，直接命令他說：“你馬上按照趙部長說的辦，讓大家輪流休息！”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一看是小林，就對張助理說：“你自己也要注意身體！”……
“怎麼這麼半天才接我電話呀！”我回到辦公室才敢接通電話，她不滿意了。
“正忙着呢！不是故意的！”我趕緊解釋。
“我剛聽說，你們那兒有個試驗員在試驗室摔成輕微腦震蕩,現在還在住院觀察！是真的嗎？”
“是真的！出事之後，住院手續是我簽的字！”
“你知道現在所里都說你什麼嗎？”她的聲音變小了。
“說我什麼？”我最近只關心工作，對燃油中心外面的事一無所知。
“他們說……說你是咱們所里的……周扒皮！還說……在你的殘酷折磨下，你手底下的試驗員已經倒下十多個了！”
“你別聽他們瞎說！這種事兒一共發生了六次，我是到第六次的時候才知道的，再說部長已經下了嚴令，必須保證試驗員的休息時間！”我很生氣，原來是非之人到處都有。
“我們部里剛才也開會了，今後晚上9點以後加班要找部長批才行！”聽我不出聲，她接著說：“你今天幾點能下班呀？”
“7點半差不多。”
“那你……下了班直接去我家吧！我一會兒去菜市場買點菜，晚上我……給你做飯吃！”這倒是讓我很意外，沒想到她也有這手藝！
“好！”我很痛快地答應了……
當我來到小林住處的時候，她是穿着圍裙給我開的門，頭上還戴着不知從哪裏找來的廚師帽！看着她這身裝束，我覺得很好笑。
“你笑什麼？”她吻了我一下，問我。
“沒想到呀！我這漂亮的吃貨女友還有這兩下子呀！”
“你才吃貨呢!快去洗手，我去炒菜，一會兒就好了！”她說著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洗完手，看到桌子上已經擺了兩盤涼菜和兩碗米飯，她正在廚房忙活着。
“要不要我幫忙呀！”我來到廚房門口問她。
“這點兒活兒，小意思！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就等着吃就行了！”聽起來她很自信。
“我那個周扒皮的稱號你是聽誰說的？”我想起了下午她的電話。
“我知道你不是，但是他們很多人都在說，我聽了心裏很不舒服，所以才給你打電話的。”她邊炒菜邊回答我。
“好了，端上去吧！”這時，她炒完了一盤黃瓜炒蛋，很自豪地遞給我。我把這盤子菜放在桌子上，仔細端詳了一下，看起來還算不錯。於是我就拿起筷子夾了一點放到嘴裏，這一嘗不要緊，我差點直接就吐出來了，不僅很咸很腥，味道還怪怪的，別說跟以前小卿做的沒法比，就連所里食堂做的也要比這強上百倍。
我把嘴裏的菜吐掉之後，正要過去調侃她的手藝，忽然聽見她“啊”的一聲尖叫……還沒等我跑進廚房，她已經跑出來了，右手捂着左手，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怎麼了？”我趕緊問她。
“不小心手被油燙到了！那個抽屜里有葯，你幫我拿一下！”
我幫她上藥的時候，看到她的左手手背被燙傷了一大塊，已經紅腫，看了讓人怪心疼的。而她，眼眶裏已經全是淚水。我問她：“疼么？”她點點頭。
“這是你第一次做飯吧！”從剛才菜的味道和她手上的傷，我已經看出來了。她低下頭，不說話。忽然她抬起頭，提鼻子聞了聞，大聲對我說：“快去廚房，我忘了關火了！”我這才聞到一股很濃的糊味兒……
為了安慰她，我還是很認真地坐到桌子旁，和她一起開始吃她做的飯菜。
“你第一次能做出這個味道，已經很不錯了！稍加練習，你一定是很不錯的廚師！”我一邊努力地誇獎她，一邊從她做的每一盤菜里都夾一點放進自己的碗裏，不管有多難吃。即便這樣，我也只能勉強吃下一碗米飯，而她只吃了兩口，就再也不吃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挺笨的！”吃過飯，她的心情還是很不好。
“沒有呀！我這麼聰明，怎麼會找個笨姑娘當女朋友呀！”我寬慰她。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
“我已經很驚喜了！能吃到你長這麼大做的第一頓飯，我還覺得我很幸運呢！”她今天其實讓我很感動。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她沒jing打采地問。
“還是那句話，這是小事兒，我沒必要騙你！”說完，我把她攬入懷中，摸摸她的臉，說：“你臉上哪個零件壞了，怎麼不會笑了，笑一個唄，不就是給燙了一下么，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笑不出來！”
“為什麼呀？”我明知故問。
“手疼……”我低頭看看她的傷口，發現一頓飯的功夫，傷口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紅腫的皮膚表面已經鼓起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水泡。
我馬上站起身，拿過她的外套，對她說：“我陪你去醫院吧！你的傷口有點嚴重了！”
“不用了吧，我覺得還不算太嚴重。”她不想去。
“聽話！走吧！”說著我把她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