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詐屍
剛一跪下，就見一陣陰風吹過，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藉著白燈籠的亮光，只見一個穿着壽衣的老太太進了院子，她戴着觀音帽，臉上矇著一張黃草紙，踮着小腳，晃晃悠悠，向堂屋走過來。
奇怪的是，在白燈籠下，她沒有影子，而且在厚厚的雪上，也沒留下一點腳印。
我頓時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臟也幾乎要跳了出來。
我知道，她只要碰一下我，我的魂魄就會被她牽走了。
很快，王張氏來到了門口，但就在這時，一陣旋風刮過來，我面前的那個紙人，忽然站了起來，而且擋在了門前。
在我們這裏，盜屍人睡覺的時候，身邊都要放上這樣一個紙人，紙人上畫著驅屍鬼的符，上面還寫着我的生辰八字。
這種紙人，可以保護自己的魂魄，不被屍鬼牽走，所以這樣的紙人，又叫“護魂童子”。
王張氏冷笑了一聲，她一擺手，忽然，就見從她身後，躥起來兩個黑黑的東西，一口咬住門口的紙人，並拖到了院子裏的雪地上。
那兩個東西啃咬着紙人，還發出小孩一樣的笑聲，聽起來很瘮人。
我吃了一驚——這不是已經絕跡的黑鼠狼嗎？
申紅鬍子曾經告訴過我，在幾百年前，有個屍鬼養了幾隻黃鼠狼。
那些黃鼠狼，專門鑽進墳頭裏吃人的屍體，漸漸地，它們的毛變黑了，人們就叫它們黑鼠狼。
為了防止屍體被吃，當時很多人都改用了石棺材。
這些黑鼠狼因為吃人的屍體，所以它們身上有很多魂魄，能發出人的哭笑之聲，有的甚至還能說出幾句人話來。
我跟着申紅鬍子挖古屍時，有時走到一個地方，會突然心跳加快，莫名其妙感到很害怕，不敢再往前走了。
申紅鬍子告訴我，這是因為前面有古墓，而古墓前有守墓的石獸，這種石獸的身上，會有種特殊的陰氣，人稍微一靠近，就會感到害怕。
各種獸類稍微一靠近，也會感到害怕。
所以這樣一來，人和獸都會躲着古墓走。
我的這種紙人，上面也有這種陰氣，一般的獸類，在幾十米外，都會被它嚇得膽戰心驚，不敢再靠近，恐怕也只有這種黑鼠狼敢撕咬紙人了。
沒了紙人擋門，王張氏獰笑一聲，就要闖進屋裏抓我。
我連忙用刀子在手上劃了一下，血頓時流了出來，我把手上的血往王張氏甩去。
王張氏嚇得驚叫一聲，連忙躲閃。
屍鬼最怕童子血，我還沒碰過女人，身子還沒破，所以我的血，滴到屍鬼身上，就像是被燒紅的鐵水，屍鬼會疼痛難忍，皮開肉綻。
所以我們盜屍人有句話，叫“要想性命全，女人不能沾”。
申紅鬍子就是一輩子沒娶老婆，更沒碰過女人，有好幾次，他就靠這招趕走了屍鬼，死裏逃生，今天我也用到了這招。
當王張氏躲閃時，我猛上前一步，去揭王張氏臉上蓋着的黃草紙。
在屍鬼中，以紙蓋臉的，都是肚裏懷着孩子的女屍鬼，如果蓋臉紙一揭掉，她肚子裏的死胎，就會生出來，和她的身體分開。
屍鬼肚子裏的胎兒如果生出來，就會很快變成一堆爛肉。
這也是女屍鬼最害怕的。
見我用血淋淋的手，去揭她臉上的蓋臉紙，王張氏嚇得怪叫一聲，扭頭往門外跑去，而且她身子飄飄悠悠的，在雪地上沒留下一點腳印。
而那兩隻撕咬紙人的黑鼠狼，此時已經四爪朝天，躺在雪地上，不大一會，就變成了兩灘黑血。
它們都是被紙人的陰氣殺死的。
我總算是躲過一劫。
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就在這天夜裏，我們村有四個小孩夢遊，這四個小孩都凍死在了外面。
不用說，這四個小孩，就是被王張氏牽走了魂魄。
屍鬼牽走的魂越多，就越難對付，發生完這件事後，我立即去見了師爺申紅鬍子。
申紅鬍子聽完我說得這些后，嘆了口氣：
“說起來，你們那個村的王張氏，是我師弟放出來的。”
見我一臉迷惑，申紅鬍子這才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來。
原來，申紅鬍子有個師弟，叫洪四方，他喜歡盜下葬不超過十年的女屍。
在盜屍賊的行當里，這叫“吃嫩肉”。
有一次，洪四方轉悠到了王張氏的墳前，忽然發現王張氏那個墳的風水很特別——
墳頭周圍的草，圍着墳長了一圈，但墳頭上卻一顆都沒有。
墳頭的上面，還有一條長長的霧氣。
這種墳的風水，叫做“青龍探水”。
因為這種墳的下面，正好有凍冰，所以墳的溫度低，水汽就在墳上形成了一條霧氣，尤其是晴天，看的就更清楚了。
這種墳里的屍體，也不容易腐爛。
夜裏，洪四方就帶着一個徒弟，來到了王張氏的墳前，把王張氏的墳挖開了。
盜屍的時候，只能藉著月光，而絕不能有其他亮光，因為多年都沒腐爛的屍體，一遇到其他的亮光，很容易詐屍。
洪四方和徒弟把棺材打開，藉著月光，他們看到王張氏的屍體真的沒腐爛，而且臉就跟剛下葬似的，其實那時王張氏已經下葬快十年了。
從棺材往外搬這種沒腐爛的屍體時，千萬不能用手直接碰屍體，而是要戴上紅綢子縫製成的手套，這種手套上，還要綉上咒語。
因為“活肉”一碰“死肉”，也會詐屍。
但那天夜裏，洪四方喝了點酒，和徒弟往外抬王張氏的屍體時，手一滑，紅綢子手套掉了，他的手，就直接碰到了王張氏的臉。
這下子可壞了——
在月光下，就見那個王張氏，忽然睜開了眼，咧着缺牙的嘴，看着洪四方笑了笑。
洪四方大叫一聲：“不好！詐屍了！”
他剛要跑，但已經晚了，他被王張氏一把扯進棺材裏，他那個徒弟倒是挺機靈，趕緊扭身就跑。
第二天，村裏的人發現，王張氏的墳被挖開了，棺材也被打開了。
只見在棺材裏，有一堆屍體的殘骸——
屍體臉上的皮被啃完了，顱骨露了出來，內臟被扒了出來，屎尿流了一棺材。
好像是被野獸吃的。
村民們都趕了過來，把屍體埋上了。
其實，棺材裏那個死屍，就是洪四方，他是被詐屍的王張氏吃掉了，王張氏從那之後，也就成了屍鬼。
很多盜屍賊就像是洪四方這樣，在盜屍體的時候，發生了詐屍，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詐屍后的屍體，就成了到處遊盪的屍鬼。..
尤其是這個王張氏，肚子裏還有個石胎，就更難對付了。
我們西北有句老話，叫“女娃娃偷你的心，屍鬼鬼牽你的魂”。
我們這裏的人也都知道，要想捉屍鬼，靠內地的什麼茅山術、麻衣術之類的都沒用。
內地一些茅山術、麻衣術大師，凡是來我們這裏捉屍鬼的，沒一個能活着回去。
能對付屍鬼的，只有我們這裏的盜屍人。
但申紅鬍子卻告訴我，盜屍人也只能防備屍鬼，要是主動去捉屍鬼，那就像老鼠捉貓一樣，其實勝算非常小。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有可能捉到屍鬼——
那就是在下了大雪之後。
雪在下完一兩天後，就會變成雪粒，在屍鬼的眼裏，這就是白白的蛆蟲，能啃吃他們的身體。
因此，在下完雪一兩天後，是屍鬼屍氣最弱的時候。
看來我只有趁着這場大雪，才能抓住那個王張氏，給我父親和村裏的鄉親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