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蘇醒

第61章 蘇醒

一支支的銀針紮下去,白榮開始無意識地痛哼,喬霖霖怕他亂動壞事,趕緊示他張平按住他,張平就帶着三名副將將白榮的四肢都死死地壓住了。

喬霖霖聚精會神的施着針,不時冒出兩個字:“一寸。”“兩寸半。”“七分。”陸悅嵐就將對應長度的銀針遞給她,二人配合默契,不一會白榮身上已經被紮成了刺蝟。

“疼……”四肢被定住,身上扎滿銀針的白榮忽然開口說話,聲音嘶啞乾澀,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

陸悅嵐聽見了,但她仍然緊繃著精神看着喬霖霖的動作,就見喬霖霖在他後腦勺處紮下一針,白榮忽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喬霖霖就鬆了口氣,輕聲道:“成功了!”

“喬……喬姑娘,可以鬆開他了嗎?”張平聽見喬霖霖說成功了,趕緊問,他一個姿勢保持太久,有些撐不住了。

“還不行,你們還得撐兩刻鐘,銀針需將針力在他體內運行一周天,再辛苦一會吧。”喬霖霖正在整理她的針包,聞言淡淡的回答道。

張平委委屈屈地噢了一聲,輕輕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姿勢,繼續按着白榮的胳膊。

喬霖霖的銀針扎醒了白榮的神智,也扎醒了他的痛覺,他開始痛哼出聲,想掙扎但又被按住手腳不能動彈,那痛楚就化成大汗從他臉上身上不停地冒出來。

陸悅嵐見狀趕緊用布巾幫他擦拭,擦到他脖子的時候陸悅嵐手忽然一頓,然後她就看見白榮的頭側了側,面朝向她,睜開了那雙已經沉睡了近兩個月的眼睛。

“三公子?”陸悅嵐有些不敢置信地輕喚。

“陸……阿嵐……”白榮仍舊有些意識模糊,但是好歹認識人了,他輕輕叫了陸悅嵐的昵稱。

陸悅嵐幾乎喜極而泣,因此也沒注意到他稱呼的不同,她邊哭邊笑着道:“你總算醒了,你總算醒了!”哭聲中有喜悅,有釋然,還有替白榮劫後餘生的慶幸。

“少宗主長睡方醒,此刻還是不要多動神思,來日方長,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喬霖霖看着時辰差不多了,給白榮把了脈,便開始收回扎在他身上的針。

這銀針紮起來費勁,收起來也一樣費勁,待全部收完以後,天光已經大亮,陸悅嵐這才如夢初醒地道:“我哥……我哥怎麼樣了?!”說完起身就要出去。

“我沒事,你先安置好三公子。”她還沒來得及跑到帳門口,陸悅庭有些虛弱的聲音就從帳外傳來,隨後陸悅庭修長好看的手指就搭在了帘子上,輕輕一撈,帳簾就被他掀了起來,露出了他的臉——

“……”陸悅嵐看着自家兄長的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時間臉色就很複雜。

陸悅庭的臉以前是健康的小麥色,頭髮束得整齊,嘴唇是好看的形狀,劍眉星目,衣着整潔,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精神奕奕的少年郎,然而此刻,陸悅嵐幾乎懷疑此人是不是誰在冒充她兄長的聲音跟她玩惡作劇——

只見陸悅庭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裳,袍擺上沾着紅紅黑黑的污漬,胸口處還有一大片青綠色帶着黑的臟污,頭髮凌亂得彷彿雞窩,臉上也是黑一塊紅一塊,青一塊紫一塊的臟污,最離譜的是他唇邊一周的鬍子,才半個月而已,他竟長了一圈鬍子快有寸於長了,凌亂地沾了不少污漬,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剛從哪個山洞裏爬出來的野人。

喬霖霖也看見了他,神色比陸悅嵐還精彩,變了幾變后她才勉強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道:“再急再急,也先把自己收拾一下吧?”語氣中帶着一絲絲埋怨一絲絲心疼,陸悅嵐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聽見喬霖霖的話趕緊道:“喬姑娘說的對,哥,你先去把自己打理一下,三公子這邊有我們。”

陸悅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看了白榮一眼後點點頭道:“那我就等會兒再過來。”白榮已經被張平幾人幫着套上了裏衣,扶着靠坐在榻背上,由於久躺,他渾身肌肉有些萎縮無力,靠坐好以後在暈眩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許久以後才吃力地抬眼,然後他就看見陸悅庭那一身的邋邋。

陸悅庭離開以後,喬霖霖吩咐將熬好的葯端過來,道:“施完針半個時辰內要將葯給他喝進去,連喝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陸悅嵐接過葯碗,用手摸了摸碗背試了試溫度,覺得差不多了就坐在白榮榻前,溫聲道:“三公子,來,把葯喝了。”說著就舀了一勺藥遞到白榮唇邊。

白榮臉色蒼白,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張開了嘴將葯含了進去,緩緩吞下。辛辣苦澀的滋味頓時溢滿了口腔,但是對於沉睡良久的白榮而言,這卻是他重回人間的標誌,他又能嘗到酸甜苦辣了,儘管這葯又苦又辣,在白榮看來卻不亞於以往他品嘗過的任何山珍海味。

陸悅嵐喂得很慢,生怕他剛醒過來吞咽困難,白榮也不催她,就那麼神色複雜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吞食着苦澀的葯汁,一小碗的葯汁,有陸悅嵐刻意放慢的進度下用了近一刻鐘才喂完,白榮看到碗空了,陸悅嵐將碗放到一邊,咂咂嘴想將口中苦澀驅散一些,下一刻口中就被陸悅嵐送進來一勺甜蜜,那是她早就備好放在一邊的百花蜜。

白榮垂了眸子,片刻后又抬起,盯着陸悅嵐的眼睛問:“我睡了多久了?”他的聲音仍舊帶着嘶啞乾澀。

“四十七天了。”陸悅嵐垂眸算了算,又笑起來,道:“能醒過來就好,過兩天你就能完全恢復了。”

“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他的聲音啞了幾分,帶着些莫名的情緒。

陸悅嵐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張平趕緊接話道:“可不是嘛表兄,你昏睡這麼久,多虧陸姑娘照顧得仔細,喬姑娘都說她有心了。”“喬姑娘?”白榮一時有些懵,怎麼又跑出來個喬姑娘?

下一刻他就聽見一個淡漠的女聲道:“白少宗主,可還記得我?”

白榮抬眸看向她,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喬霖霖苦笑道:“忘記了也正常,不過還是要感謝你當年相護之恩。”

白榮更懵了,他沉睡久了,腦子本來就還沒完全恢復,能記得平日親近的人,像喬霖霖這種交情不深的他一時真想不起來。

“少宗主忘記了?去年你去青州迎親,我隨你的迎親隊伍回中州的,在青州還與金京守軍起了衝突。”喬霖霖的嗓音還是冷冷淡淡,卻一點一點的喚起了白榮的回憶:“你是……喬家醫館那位喬姑娘?”

喬霖霖淡淡一笑,正要說什麼,就見帳簾被人掀開,然後收拾妥當的陸悅庭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直奔白榮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在他肩膀上輕輕捶了一拳,低聲道:“總算醒過來了,不枉我……”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伸出手去輕輕擁抱了白榮一下然後放開他。

白榮輕輕地笑了起來,道:“我當然要醒過來,我還沒和你們把這天下打下來,還沒喝夠酒,我怎麼捨得一直睡?倒是你,你怎麼……”他看着陸悅庭消瘦到陷進去的臉頰,有些疑惑。

“陸公子為了把你救回來,先奔波於中州把我接過來,又在十八天內往返於雪原並且找到蝰蛻,雪蛤衣和天蠶繭幾味珍稀藥材,這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喬霖霖一邊抓起白榮的手又給他把了一次脈,一邊看了陸悅庭一眼,道。

陸悅嵐覺得喬霖霖與自家兄長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不過她聰明的沒有開口,而是暗暗留意了起來。

白榮聽了喬霖霖的話,再看向陸悅庭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感激,他拍着陸悅庭的手,半晌才憋出一句:“辛苦你了!”陸悅庭朗聲笑了起來,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白榮也笑了起來,目光卻悄悄飄向了靜立一旁的陸悅嵐。

接下來的治療就順利了許多,第六日的時候白榮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陸悅嵐扶着他慢慢走出了營帳,帳外陽光正烈,出來的瞬間白榮的眼睛眯了一下,然後他就抬起手來擋了擋,陸悅嵐道:“要不你先進去吧,待太陽落山了再出來,到時候我扶着你走遠一些。”

白榮抬眸看了看太陽,點點頭道:“也好,這麼大的太陽,我倒是沒關係,你是姑娘家,別晒黑了。”陸悅嵐抿唇笑一笑,道:“多謝三公子憐惜!”說完就噗嗤一聲笑了開來,白榮被她傳染,也笑了開來,這是釋懷地笑,也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情不自禁的笑,陸悅嵐張望着周圍,覺得天真藍,雲真白,樹真高,草真綠。

他們終究沒有回去,白榮適應了陽光的光線后,陸悅嵐找來一頂斗笠戴上,她本想給白榮也戴一個,無奈他死活不願意,只道自己睡了這麼久,需要好好晒晒陽光。

陸悅嵐一開始還扶着他,生怕他腿軟摔倒,走出去一段之後白榮適應了自己走路的感覺,就輕輕推開了陸悅嵐的手,自己緩緩地走了幾步,一開始他還有些滯澀感,然後越走越順利,越走越輕鬆,陸悅嵐看着他慢慢走出去的背影,心下安慰,不由就長嘆了一口氣。

日子過得很快,半個月的時間彈指就過去,白榮身上的毒已經完全清除,喬霖霖向他詳細交代了後期需要休養的時間和忌諱,當他聽到三年內不能生育子嗣時眼角抽了抽,目光又不由自主飄向了陸悅嵐。陸悅嵐看見他的目光,只當他不知道該怎麼向羅紅央交代,所以才向自己求助,準備趁待會兒人少時給他吃個定心丸讓他放心,也沒放在心上。

喬霖霖交代完了以後就要告辭,她道:“我父母和弟弟還在等着我回去將他們入土為安,少宗主既已恢復康健,我便就此告辭了。”

白榮已經知道了她的家人間接因他而遭殃,家破人亡,心裏很是愧疚,他道:“喬姑娘,你放心,你家的仇,我一定讓你親手報!”

這話一說,現場氣氛頓時就凝滯尷尬起來,在場的都知道喬霖霖的父母死於陸悅庭他們的妹妹陸貴妃之手,白榮這話的意思卻是要將陸悅容活捉了以後交到喬霖霖手裏,陸悅嵐臉色一暗,悄悄退後半步,垂了眸子不說話,陸悅庭倒是臉色未變,卻也不曾開口——他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英山縣到漢陽城不算太遠,但陸悅嵐不放心喬霖霖一個人回去,她便央求自家兄長送一送喬霖霖:“江州那邊有葉白,你晚兩天回去也無妨的,喬姑娘一個女兒家,如今又四處戰亂,遇到危險就不好了。”

陸悅庭正好也有同樣的擔憂,聽了妹妹的話當即就決定護送喬霖霖回漢陽城。

喬霖霖離開的時候,周圍村裡已經開始在收早稻,送走喬霖霖和陸悅庭,陸悅嵐跟着白榮緩緩走在鄉間小道上,這是他近日來每天的必做功課,躺的時候太久,肌肉萎縮無力了許多,需要每日循序漸進地活動來恢復肌肉的活力,於是他就每天繞着軍營附近走動,陸悅嵐每次都拎着水和糕點跟着,就怕他餓了渴了體力不支。

“你這般仔細地照顧我,是為什麼?”停下來喝水的時候,白榮到底忍不住問了出來。

陸悅嵐理所當然地道:“你是少宗主,又是紅央的丈夫,你生病了,我在你身邊豈能坐視不理?於公於私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呀,怎麼會問這般傻的問題。”..

白榮笑一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她又道:“我就怕回去后紅央會怨我,怨我們沒有保護好你,你是少宗主,子嗣很重要,三年不能生子,很嚴重了。”

白榮噎了噎,他現在對陸悅嵐的心思真的很複雜,好幾次他都險些忍不住將心思與她說明,但是看着她清亮的目光,他又忽然說不出口,如今她更是一口一個羅紅央,一次一次地都在提醒他:你已是有婦之夫,難道你要委屈她作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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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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