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她才是他的小新娘
雲夢牽不通水性,綺蘭此時又暈厥過去,兩人如同兩塊石頭,一味地下墜着。
冰冷的池水毫無縫隙地包圍着雲夢牽,無孔不入,兒時那種溺水的感覺重現,讓她頓時頭昏腦脹,仿若死去。
窒息中,她的頭很疼,然而在那如針扎般的疼痛中,一些零散的片斷卻從四面八方紛至沓來,在她的腦海中彙集。
那彷彿是她才幾歲的時候,梳着一對雙丫髻,穿着白色鑲粉邊的夾襖,冰天雪地的冬日裏,母親給她買了一個糖人兒,蝴蝶形狀的,她喜歡得不得了。
可是回到府中,牽牽非要她的糖人兒,她不給,牽牽就把她的糖人兒給摔碎了。
父親卻責怪她不懂事,一個糖人兒而已,為什麼不能讓給姐姐?
可那是母親買給她的,她憑什麼要讓?
所以她一氣之下便跑出了府。
後來在一條窄巷裏,她遇到了人販子,是一個哥哥救了她。
那個哥哥為了哄她開心,也給她買了一個糖人兒。
她好喜歡那個哥哥呀!
可是,她也好討厭那個有雲夢牽的家啊!
因為父親喜歡牽牽的母親,不喜歡她的母親。
所以父親喜歡牽牽,不喜歡她。
哥哥對她這麼好,她想嫁給哥哥,以後就跟哥哥在一起。
後來,在她的威脅下,哥哥跟她拜了天地。
哥哥說,他叫玄蒼,是從漠北來的。
於是他們便在冰天雪地里許下了誓言、
她跪在雪地里,好涼好涼。
可是她的心,卻好熱好熱。
她振振有詞地說:
「玄蒼哥哥,你要愛我、敬我、護我,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相信我,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生只能娶我雲夢蝶一個女人。」
她還送給玄蒼哥哥一塊玉佩,說這一輩子都要跟着他,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玄蒼哥哥對她真好啊,知道她喜歡吃糖人兒,就又帶她去買糖人兒。
玄蒼哥哥還說:
「你這麼愛吃糖人兒,以後我就叫你小糖人兒吧?」
她一口答應下來,因為她好喜歡這個名字。
可是後來她還沒有跟玄蒼哥哥回到漠北,就被上將軍府的人帶走了。
回到府里,父親罰她跪了祠堂。
兄長心疼她,便在夜裏悄悄給她送吃的。
她那時候小,不知道深淺,就把她跟玄蒼拜過天地、私定終身的事告訴了兄長。
可是他們的對話被雲夢牽聽去了,雲夢牽還罵她不要臉。
她就理直氣壯地說:
「哼,反正過幾天玄蒼哥哥就要來接我去漠北了,我再也不要待在這裏,再也不要看見你了!」
沒過幾天,父親卻把牽牽和她都叫了過去。
父親說,他找算命的大師算過了,她們倆的名字應該調換一下,將來才能順風順水。
她當時還高興得很,因為雲夢牽曾經跟她解釋過「雲夢牽」這個名字的來歷。
因為父親對她的小娘夢繞魂牽,所以才給她取名雲夢牽,這個名字代表了父親對她們母女的愛。
她就想,如果把名字換過來,是不是父親也會像愛柳姨娘她們那樣愛母親和她了?
所以從那天起,她就不叫雲夢蝶了,她變成了雲夢牽。
父親還說,不許對外人提起換名字的事。
後來,府里的下人一波一波地換掉,除了家人,再沒有人知道她們換過名字。
後來他們全家進宮,她掉進了這個池塘,醒來后便全然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怪不得她總是對某些片斷感到熟悉,卻全然想不起來曾經。
原來她失憶了。
所以,她才是雲夢蝶,因為生下來時背後的蝴蝶胎記,所以取名雲夢蝶。
所以,她才是玄蒼的小新娘,一直都是。.
心臟疼得抽搐。
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卻與池水混在一起。
玄蒼哥哥,我終於明白,前世你為何要把我從城門上射下來,為何要叫我「小糖人」。
你帶我回到故土,與我生死同穴,臨死前那滴悔恨的淚,都是因為我才是你的「小糖人兒」啊!
玄蒼,我現在後悔了,我想立刻嫁給你,還來得及嗎?
身體不停地掙扎,不停地下墜,她已經看不到綺蘭的身影了。
卻在這時,水面上傳來撲通一聲響,水面被劃開一道裂痕。
玄色的身影像一道光一樣照亮了她的世界。
玄蒼奮力游到她的身邊,一把拉過她,吻住她的唇,將氣渡到了她的口中。
她好想抱住他,告訴他,玄蒼哥哥,我才是你的小新娘,我才是小糖人兒啊!
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再度醒來時,她已經回到了九華宮。
睜開眼睛,身上的濕衣裳已被換掉,天色已暗。
身邊幾雙眼睛正齊刷刷地看着她。
似乎有水伶、有秋英落、有錢蘇蘇……想必得到消息都擔心壞了。
她在這幾雙眼睛裏,一下就找到了玄蒼那一雙。
望着他,前世今生的記憶如海浪般洶湧,瞬間將她淹沒。
淚水禁不住潸然而下。
「牽牽?」
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玄蒼的擔憂溢於言表。
他就坐在床沿、她的身邊、她的眼前,讓她觸手可及。
大手緊緊握着她的手,生怕嚇着她似的,輕聲問道:
「牽牽,感覺如何?還……認得我嗎?」
大概是她過於僵硬的目光嚇到了他,讓他以為她落水以後意識不清了。
可是她卻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此刻更清醒了。
她猛地坐起來,一把抱住了他。
這一抱,傾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不,是傾盡了她兩輩子的力氣,兩輩子的愛。
玄蒼,我怎麼會不認得你?
沒有哪一刻,能比現在更清楚地認得你!
你是我的小新郎,唯一的新郎,永遠的新郎!
旁人見狀,都紛紛避開了目光。
皇后水伶倒是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看這樣子就知道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讓他們小兩口好好說說話。」
到底是過來人,水伶將所有人全部遣走,偌大的九華宮裏,只剩下玄蒼與雲夢牽二人。
玄蒼回抱着她,平日裏橫眉冷目的男人,在她面前,永遠是最溫柔的。
「怎麼了?是不是嚇着了?都怪我,是我來晚了……」
「不,只要是你,什麼時候都不晚……」
她看着他,目光中帶着前所未有的痴迷。
玄蒼內心震蕩,不解地看着她:
「為什麼這樣看着我?」
「因為……」
她剛想將失而復得的記憶脫口而出。
可是忽然發現她還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