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供銷社
葉微連連點頭，她再膽大，也不敢接近十來歲就想殺人的人啊。
她的世界觀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母女倆嘮了倆小時的八卦，葉微越聽越精神，果然是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她聽說了無數小說里才有的狗血事。
直到石秀蘭困了，不停地打哈欠，葉微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屋睡覺。
她還沒聽夠呢。
葉微睡了一覺，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朧朧間聽見有人在喊她，“大妮兒，大妮兒啊啊，快起來啦。”
葉微的眼睛費力地睜開一條縫，腦子還沒清醒，心裏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這麼早就得走路，去縣裏那麼遠呢，要不別去了吧？在家躺着多好呢。
心裏還在自我催眠，但沒等葉微想明白到底去不去，她就被石秀蘭揪了起來。
“小玲都在外面等你了！”
自己一個人可以不去，但答應別人了，就不能放人家鴿子。
葉微費勁地爬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摟着石秀蘭的胳膊就往外走，聲音啞啞的，“媽，那我們快走吧。”
石秀蘭嚇了一跳，“要不你別去啦？”困成這樣，路上再不小心摔了咋辦。
葉微閉着眼搖頭，“不行，我都答應小玲姐了。”
石秀蘭拉着葉微胳膊出來的時候，林小玲也嚇了一跳，這眼睛咋還沒睜開呢？
東北的十月中旬，早上的空氣涼絲絲的，還有風，葉微稍微清醒了一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才看清面前的林小玲。
林小玲穿了一身灰色的土布衣褲，打着補丁，洗得乾乾淨淨，但把她那種英氣逼人的美麗壓制住了，看起來有點土氣。
“小玲姐，你來得這麼早啊！”
林小玲笑着點頭，“要是去的晚了，我們連供銷社的門兒都擠不進去。”
葉微匆匆洗了把臉，左手手裏抓着石秀蘭塞給她的玉米餅，右手挽着林小玲的胳膊，就踏上了去往縣城的路。
葉微餓了，咬了一大口玉米餅，沒油，乾巴巴的難以下咽，她費力地嚼碎吞下去，梗着脖子，噎得直翻白眼。
“是不是噎着了啊？快喝口水順順。”
石秀蘭趕緊擰開水壺，一邊給葉微拍着背順氣，一邊拿着水壺給她喂水。
葉微就着她的手，咕嘟嘟喝了兩口水，才擺擺手，“好啦好啦，媽我咽下去了。”
石秀蘭這才放下水壺，擔心道：“下回慢點吃。”
葉微笑盈盈點頭，“知道啦。”
因為口糧匱乏，林場這邊的玉米面都是整根玉米棒子磨的，口感粗糙，真的是粗糧中的粗糧。
母女倆親昵地挽着手，相處自然不做作，的確和林小玲記憶里一模一樣。
媽寶和媽，一點也沒變。
葉微當然發現了林小玲悄悄的注視，她沒在意，雖然不知道林小玲到底想幹什麼，但她能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
葉微怕冷落了林小玲，還笑着問：“小玲姐，你要買啥啊？”
觀察葉微是真的，買東西也是真的，林家好幾個月沒來供銷社，好些東西都沒了。
林小玲心裏算了一下，說：“家裏鹽和醬油都沒了，得買一點，還有兩盒火柴。”
這都是生活必需品，而像紅糖、桃酥之類的東西，那都是非生活必需的奢侈品，她們錢票不多，沒資格享受。
這個年代，像票證這種東西，大多是給工廠工人的，而像從事農村勞動的農民，雖然乾的活不少，但由於不從事工業勞動，能分到的票證很少。
比如葉家，一年到頭忙下來，幾乎拿不到工業票和糧票，大隊都是直接分糧食。等年底分錢分票的時候，才有幾張醬油票、油票、醋票之類的，留着下一年吃用。
三人走了一個多小時，葉微大步流星，幾乎要跟不上兩人的步子，感覺要飛起來了。
等三人到縣城的時候，估計還沒到七點，可縣城已經人來人往了。
縣城都是平房，或者低矮的兩三層小樓，在葉微看來，其實十分破舊。
街道上的行人們行色匆匆，清一色的灰黑衣服，最鮮亮的，就是偶爾有幾身軍綠色。
怪不得都說六七十年代是“灰色的海洋”呢。
石秀蘭指了指一個年輕姑娘身上的衣服，跟葉微悄聲說：“我聽知青們說，這叫列寧裝，真好看，等媽攢夠布票了，給你也做一身。”
她家大妮兒人這麼好，長得也漂亮，就該吃好的穿好的，那才相得益彰呢！
葉微看了一眼那身列寧裝，灰色的，大翻領雙排扣，有點像中山裝。
葉微抹了把額頭出的熱汗，都是一路急走出來的，她也悄聲說：“我覺得也不咋好看，媽我不要，我們快去供銷社吧。”
石秀蘭有點糾結了，“你不喜歡啊，那算了，媽還是給你買小碎花吧。”
小碎花更好看，啥顏色的布，有了小碎花就漂亮了，石秀蘭又高高興興往前走了。
林小玲看着老舊的街道，表情複雜，沉默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縣城供銷社的牌匾上寫着方方正正三個大字，“供銷社”，玻璃窗戶亮亮的，一眼能看到裏面擠滿的人和東西。
這麼早，就吵得跟菜市場似的。
石秀蘭看了玻璃窗兩眼，艷羨道：“要是咱家啥時候能有這窗戶就好了，多透多亮啊，這才早上，屋裏就能照得亮堂堂的。”
葉微笑了笑，等再過幾年，全國經濟漸漸發展好了，家家都能安上玻璃窗。
石秀蘭看見裏面那麼多人，一擼袖子，捂好口袋，就小心地抱着籃子往裏沖。
“大妮兒，小玲，快跟上！”
這些小姑娘麵皮薄，不好意思往裏擠，石秀蘭打頭陣，率先衝進了人流。
葉微深呼一口氣，拿出大學搶食堂的架勢，就和林小玲一起往供銷社沖。
她還能搶不過這些嬸子們嗎？
石秀蘭先奔着收雞蛋的櫃枱去，身體靈活，輾轉騰挪，一眨眼就擠得不見影了。
葉微眨了個眼，就看着石秀蘭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她滿臉懵，人呢？人去哪兒了？
葉微在人群中的夾縫中生存，瑟瑟發抖，她真的擠不過這些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