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衛靖王的身旁總是有那麼多年輕的宮女太監,當然了,年輕人自有年輕人的好,年輕人什麼都不懂,舉個例子可以這麼講:戰爭屬於年輕人,政治屬於老年人。不再年輕的衛靖王身邊有着一群永遠保持年輕的人,他們是太監,他們作為服侍帝王的特殊人群,有着特殊作用和特殊禁忌,可謂是為了服侍帝王而犧牲巨大。為了服侍帝王要做出犧牲,為了服侍好帝王也要做出犧牲,他們時刻要察言觀sè,他們要學會看人眼sè,就比如現在,這個年輕的太監,這個年輕的公公,他彎腰站在衛靖王背後,他有話想說,可卻怕說錯了惹來殺身之禍,自己權衡再三,終於拿定了主意。
“陛下,陛下,陛下該用午膳了。”他輕聲的呼喊並未讓衛靖王轉過身來,衛靖王的笑聲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笑得那麼快樂,那麼張揚。“哈哈,哈哈哈,快跑啊,不然它們要來吃掉你了,哈哈,哈哈哈。”衛靖王笑得張開雙臂,前仰后翻。
“陛下,時候不早,剛回宮用膳了。”這個年輕的太監鼓足了勇氣走到衛靖王的耳邊說出了這句話,衛靖王從笑聲中回來了,他轉過身看着驚醒自己的這個太監。他忽然嚇到了,這個太監背後還跪着一個宮女,這個宮女的樣貌告訴衛靖王,她叫安嵐。她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低着頭,似乎在等待着什麼。衛靖王回頭看着籠子的猛獸,它們張開血盆大口,打了一個哈欠,便又趴在自己的前爪上準備打個盹兒。
“陛下,您沒事兒吧?”這個太監看到衛靖王有點神了,便又關切的問道。衛靖王看着跪在地上怯生生的宮女安嵐,忽然現,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他覺自己剛才在眾人面前似乎哈哈大笑笑得很開心,便感覺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收場,還好這個年輕的太監又一次提醒自己現在是午膳時間,於是趁機下個台階,先閃為緊。
帝王的午膳自然要準時準點的在帝王想吃的時候就能吃上新鮮熱騰的飯菜,這樣廚子才算完成了工作和保住了腦袋。單衛靖王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他坐在自己的大殿之內,整個大殿被修建的大氣磅礴,白sè的紗帳更是為黑sè的大殿帶來了不少暖意。衛王的面前擺放着剛被宮女們試吃的飯菜果蔬和鮮湯。作為一個內6國家,衛國的王宮裏能吃到海產實屬不易,海產是這幾年才開始出現在衛靖王的御殿內的,衛靖王似乎很喜歡這些來自魯國的食材,這讓他感覺自己這個王當得十分偉大充滿榮光。
果蔬是青果葡萄和香梨,肉禽是碧水黑頸鴨,這鴨子跟普通鴨子一樣的地方在於它也游水捕食小魚小蝦,也是一夫一妻交偶繁衍,但它很奇怪,它喜歡把巢築在樹上,築在樹洞裏,它的頭和頸脖是黑sè羽毛,頭上的羽冠長,嘴型側扁,下體白sè,雙翅被綠sè的羽毛覆蓋。這是稀少的鴨子,肉質鮮美細嫩,口感絕佳,衛國是沒有這種鴨子的,這種鴨子來自比北方燕國還要北方的地方,楚國倒是有這種鴨子,但這鴨子叫碧水,它只在清澈的河流中才能存活。滿桌的珍饈並沒讓衛靖王開心,他似乎吃膩了,拿着箸翻來覆去,不知道該吃什麼,一隻手撐着自己的下巴,衛靖王似乎忘記了當年戰亂時自己受到的待遇,但這些不好的回憶似乎早已忘卻,他現在的rì子是一個王才能過上的好rì子,所以不好的就統統丟掉,自己有吃有喝,比什麼都好。想到這裏,衛靖王毫不猶豫的要求撤掉再換一桌,換一桌好吃的自己沒吃過的來。這又是對廚子手藝的又一次考驗。
弈文在午中前早早的回到了司馬府,他找到了尚在醒酒的哥哥凌武。“居然這麼晚了,還沒醒來,兄長你的酒量是有多差啊?”弈文說完朝正在梳洗的凌武肩膀打了一拳。“哎喲,輕點兒,昨晚那些大臣們似乎都想趁父親不在灌醉死我一樣,父親在世各個都悶不做聲,父親一走就全一擁而上給我倒酒。我能不喝醉嘛?”凌武用手按住被擊打了的左肩膀。“倒是你,昨晚怎麼不見了,都不來幫我喝上幾倍,不知道我不能喝太快嘛?”
“這個,我還真忘了,兄長昨晚那威風凜凜的樣兒,我還以為你打算跟他們血拚到底,所以有點不忍心看下去,便早早的離場,我怕你沒過多久就讓母親派人給攙扶回屋讓我來替你喝,那我多虧呀。”弈文笑着說完,凌武便把濕了的毛巾扔了過去,“胡扯,你呀,一定是看到當時那麼多人,又不認識,不想呆下去才是真的,幸好慕容叔叔及時出現替我解了圍,不然啊,估計昨晚母親真的要派人把你給抓來接着替我喝呢。”
“是嘛,我怎麼不知道我會這樣做?”庄夫人的聲音着實讓凌武和弈文嚇了一跳,他們回過頭來看見母親庄夫人正站在門邊上,便急忙的跪下行禮。“母親大人萬福。”說完,庄夫人淡淡的開口說道:“起來吧,現在已是中午,你們兩個倒好,一個酒醉不行,一個尋不見蹤跡。反倒都把爛攤子丟給我收拾,都起來,洗漱完了去見你們父親。”說玩,庄夫人便轉身離去,丫鬟們趕緊跟了上去,凌武和弈文跪在地上齊口說道:“恭送母親。”等了一會兒估計確實已走遠才站了起來。“哎喲,嚇死我了。”凌武先開口說道,“真的啊?是不是嚇得快尿了褲子了?”弈文說完便作勢要去脫掉凌武的下褲。“嘿,我看啊,是你被嚇尿了吧,來,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凌武和弈文知道,現在周圍肯定沒人,要是讓人看見了,肯定今晚又是一頓臭罵。兩人的嬉鬧永遠必須躲着別人,除了周穠外,他們都明白,要是被人看見會給自己帶來怎麼樣的責罰和多少竹簡的罰抄。
“好了好了,我不鬧了,兄長你就快放手吧,褲子都要掉了,趕緊洗漱隨我去見父親了。”弈文一邊哀求着凌武,一邊抓着凌武的下褲。“你真不鬧?那好,你先放手。”“不行,要放一起放。”弈文似乎在做着準備。“行,我數三個數,數完一起放。一,二,三!”
數到三時,兩人都還相互抓着對方的下褲沒鬆手,於是又一波的嬉鬧開始了,只要天不塌,打打鬧鬧總是最喜歡的。
衛嚴謹坐在桌案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孩子,一個昨rì已完成加冠禮,成為一名正式的大人,他享有繼承權,能夠繼承自己的官位府邸和田產;另一個今年一十七,年輕氣盛曾殺過人,但本質不壞,是個可造之材。現在他看着這兩個孩子,突然不想說話了,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衛嚴謹的眼睛裏似乎看出來的滿是無奈與彷徨。咚的一聲,凌武看見自己前面的地板上被丟下來一個竹簡,他趕緊抬頭看着父親,父親側過頭並沒有回應他,於是凌武拿起竹簡打開看。看過之後,他遞給了跪在身旁的弈文,弈文接過竹簡,看到上面寫着:“下月十七,努哈冒頓攻塞北。弈文吃驚的抬頭看着父親,“父親,這是真的么?”弈文的提問讓衛嚴謹回過頭看着他們兄弟二人,父親輕輕地點了點頭。
“父親,若是真的,這消息從何而來?是否屬實?”凌武趕緊追問道,“這是順仁候派人送過來的,北方諸事順仁候要說是什麼,那絕對錯不了,這消息來自內應,錯不了。”“父親,若是這樣的話,那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了,要調派兵馬,籌集糧草,還要提前通知鎮北司和徐馳將軍做好防務準備。還得請示衛王。”弈文的話並沒有讓衛嚴謹有太多的改變,“事情已經走到了這樣的一步,是沒什麼可以逆轉改變的,衛王哪兒有順仁候,徐馳那兒有慕容烈,我只想聽聽你們的看法,武兒,這次你要隨父出征,說說吧。”衛嚴謹說完看着凌武。
凌武回頭看了下弈文,說:“父親,這次匈奴來襲並不如以往,以往我們並不知道他們何時回來進犯,現在既然知道了,這就是個天賜良機,我們不應該讓鎮北司撥派糧草準備修繕共事防禦,我們應該趁他們並未覺我們已知曉他們的計劃這一點,果斷出擊,半路攔截,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盡最大努力把戰事拖到塞北,拉到匈奴人自己的地盤上去。要是能一舉全殲,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凌武的眼中開始閃放着光芒,他的表情告訴衛嚴謹,他已經開始做好了準備,心理上,思想上,他已經開始準備過上征伐的生活了。
“那你呢,你的看法呢,文兒?”弈文聽到父親的詢問,他抬起頭看着父親,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父親,以孩兒愚見,既然此戰勢在必行,那麼就必須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消除匈奴對我北部諸地的威脅。我以為,若是按照兄長那樣的戰法,雖然猛烈,但勢必帶來巨大的傷亡,現在是十月,十一月便是開戰時期,無論是做戰時調派或者糧草的籌集工作都有點太出乎意料,所以,我認為應當先撤回塞北駐軍,積極籌備糧草馬匹,並且讓康城做好防禦準備,匈奴為了補給冬季的物資,必然會突破塞北要塞之後大舉南下,所以放棄塞北要塞是為了減少傷亡,為決戰做準備,我們,”
“放棄塞北要塞?這怎麼行!”衛嚴謹看着凌武,抬手示意他安靜繼續聽弈文說,凌武收起來了疑問和驚慌,他看着弈文,弈文等他情緒稍微緩和之後繼續說道:“我們應當為匈奴做一個口袋,等他們從要塞進入北部時便封閉要塞和風谷兩個主要入口,然後縮小包圍圈,圍而不攻消耗他們的糧草和士氣,只要能堅持住便一舉全殲匈奴主力。”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棄防禦,主動讓匈奴人進來,讓他們到我們的國土上燒殺搶掠?”凌武的情緒再次泛起波瀾,他的語氣開始起了變換。“兄長,不是讓他們進來,事先我們便將可能作為戰場區域的周邊百姓疏散。”“我們衛軍的職責什麼時候從保疆衛土變成了躲躲藏藏,如同老鼠一樣了?”“我們只是先避開匈奴的jīng銳,他們如果真的打算入侵,那必然是最好了準備,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正是這樣的道理,所以我們才更應該躲開利刃,慢慢拉開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消減他們的優勢,彌補我們的劣勢,我們雖然人數佔優,但馬匹不行,騎兵不行,但糧草充足,步兵勇猛。可步兵的血肉之軀是擋不住騎兵的。”凌武似乎並不贊同這點,他打算繼續爭論,衛嚴謹見狀便制止了他。
捋了捋鬍鬚,衛嚴謹往後一靠,說道:“文兒說的很對,我們現在雖然知道了匈奴的進攻時間,但時間太短了,要做的事情又太多,不可能做到那麼好。眼下最重要的是,通知北邊鎮道司趕緊為平北軍調撥物資做好準備,不論是防禦也好,進攻也罷,起碼要先把糧草先運轉起來,你們說的都很好,我很高興,但你們還是忽視了很多東西,這樣的忽視rì後會很致命。你們明白嗎?”
“謹遵父親教誨。”凌武和弈文異口同聲說道。“今rì你們都說了自己的想法,這樣很好,但現在時間緊迫,武兒,你回去做些準備,過幾rì便隨父一同出前往康城。文兒,你在王城好好待着。”衛嚴謹說完,便揮手打算讓兄弟二人出去。凌武和弈文並排出了房門后,凌武率先問道:“文弟,你怎麼能做這樣大膽而危險的舉措,要知道,丟棄要塞,放任匈奴南侵,要是沒控制好,讓他們到處亂跑,那是多大的威脅!以後你可不許這麼莽撞馬虎。”凌武的口氣已進平緩,弈文現在只是在想,為什麼父親單單要把自己留在王城,雖然自己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的事情會很棘手,但自己並無多大分量,即使留在王城也做不了什麼,父親當初對自己說那番話時,弈文心裏想的是父親讓兄長上戰場不僅僅是因為論武藝兄長第一,更因為兄長作為長子,要接替父親的公位,得有威信,得有所建樹,戰功是最好的榮耀。而讓自己留在王城可能是因為自己作為出征后司馬府的唯一的衛氏男兒,自然要出面跟各路諸侯大臣交涉。
“對了,不是別人,是母親!”弈文想到交涉問題時,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庄夫人,庄夫人是不回去打仗的,但在後方,庄夫人是有言權的,她的丈夫和大兒子都上了戰場,她又是護國公的夫人,別的不敢說,但威儀她還是有的。“莫非父親的安排是想留我在王城牽制住母親,莫非母親在做着什麼事情,讓父親察覺到了,為了不聲張,所以才讓我留下來,名為處理事物,實為監視母親?”弈文感覺到害怕,他拋下兄長,自己一個人按原路返回回到父親的書房。“咚咚咚。”衛嚴謹端坐在書桌前,他聽到了敲門聲后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進來吧,文兒。”說完,門被弈文打開了。“父親,你怎麼知道會是我?”衛嚴謹看着他,雙眼充滿了慈祥的目光,“因為我知道你很想明白為什麼。”“父親已經知道我心中的疑惑?”弈文驚奇的問,“是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會想,你想了之後的感覺,我都知道。”“那懇請父親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弈文央求道。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的。”衛嚴謹放下書本,淡淡的問道。“父親此前的幾次召見中,都有意無意的談到了一些問題,我原本以為父親是在擔心朝中大臣乘機壞事,所以父親需要有個人留在王城通報朝中的情況,可後來我覺並不是這樣,父親做事一直考慮周全,不可能僅僅是因為朝中大臣便變得這麼憂愁,論資歷在我之上的人不知有多少,父親的門生食客之中,有能力的不在少數。孩兒今年才十七歲,第一次來王城,父親便把邊關戰事告訴了我,那說明,擔憂父親的並不只是朝堂,還在司馬府。”
“嗯,繼續,說下去。”衛嚴謹說完抿了口茶,“府中除了母親和周管家,沒幾個人能在府中有較高的地位。周管家能帶我們進地道就說明父親是信賴他的,而母親卻好像變了一個人,她還是那麼儀態萬方,但總感覺什麼地方開始不一樣,加冠禮當天父親離去時母親甚至都沒挽留或者隨您一同離去,這邊是讓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母親向來是與父親站在一起的。”衛嚴謹抬手制止了弈文想要說下去的衝動。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能想到這一層,為父着實高興,你的母親,她現在,xìng格有點多疑,她懷疑我,懷疑你,懷疑周穠,這次我帶武兒出征,她已經開始胡思亂想,這些年她變了太多,總是想得到權位,保住威嚴,她一個婦道人家,與大臣們的妻妾常往來是沒問題的,可她已經越界了,你懂嗎,文兒。”衛嚴謹說完了便看着弈文的臉。“我,我想我明白,父親。”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要是帶走你兩個,你們母親一個人留在王城,我是不放心的,她一定會鬧出什麼事情,所以我要留一個人,你兄長對你母親是唯令是從,所以留你是最好的選擇,你明白我的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