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瀚燧回收廠（二）

此時是瀚燧縣邊，路上是黑石頭粒的沙子路，路邊人很少，遠處能看見青灰色的煙。

秦舟的家原本是往這個路頭走兩里地，然後東邊往迴轉角的豆腐鋪子對面，不過後來家裏分家，家庭聚會也很少回來老家了，所以秦舟應該有七八年沒回來了。

等在路邊，很快就聽到了鳴笛聲，一輛銀白色的寬口大車停在了的秦舟的面前。

秦舟連忙走了過去，上了車。

「叔，小弟。」打了個招呼，秦舟關上車門。同時給副駕駛的秦牛打了個招呼。

秦牛仍然趴在手機上，沒有理會秦舟，倒是秦舟叔叔秦仁很熱情的回話。

「小舟，哈哈，你怎麼想着先回咱瀚燧來着？我聽嫂子說你最近還沒回過家，怎麼，不想着回你的大縣城，想着衣錦還鄉來了。」

秦舟的叔叔長得很矮，只有一米五左右，還是個大光頭，不過嘴皮子靈巧，能說會道，嬸嬸長得很高，不過是二婚，還有個跟着前夫的兒子。秦牛才十六歲，已經輟學了，不過好在沒有遺傳到秦叔叔的身高，有着一個大高個。

「秦叔別取笑我了。」秦舟連忙打岔，道：「衣錦還鄉也沒有您過的風光啊。咱瀚燧這麼回收大廠的安全部經理，這可太風光了。」

秦仁聽着小侄子這麼奉承自己，心裏還挺舒服的。他讀書少，讀到高中輟學了，不過如今混的經理的這個位置，很多同齡的大學生都沒他好。

「上次走的早，沒問清楚，你這考的是啥大學啊。」路上，秦仁隨口問道：「我聽你嬸子說，他有個弟弟學習很好，考了個211，咱也不懂，你考的是211吧。」

秦舟笑了笑，道：「985，比211還好些，不過現在也不看這個了，現在都是人的能力最重要，要不然上再好的大學，沒能力也是廢物。」

秦仁聽到這句話，更是心裏蜜滋滋的，不過嘴裏還是道：「哪有，還是要上學啊。」看了看自己的兒子，想了想道：「秦牛這個孬子，唉，不省心啊。早早輟學，不過他挺機靈的，未來找找也能找到好路子。」

一旁正在玩着妲己的秦牛拍了拍腦門，換了個姿勢。

「還不給你哥多說說話。」秦仁呵斥。

「叔叔別，讓他玩就行，我像他這個年紀，也一直在玩遊戲。」

秦仁愣了愣，「你不也十六嗎？」

「額。」

秦舟無語，這怎麼回應。

「對了，這不是咱家的路啊。」秦舟轉移話題。

「去我們新家，瀚燧這地方嗆鼻子，好多家都搬了。留在咱們這裏的，都是一些窮鬼和病鬼。」

說話時，秦仁的眼中明顯閃過一抹蔑視。

「因為工廠？」

秦舟脫口而出。

秦仁打方向盤的手停了停，後視鏡下，，秦舟很突然的看到了秦仁陰翳的臉。：「窮鬼是治病治窮的，咱們老家這群人，很多太惜命了，結果病沒治好，多活撲棱兩年還連累了一家老小。」

秦舟沉默，沒有回應秦仁的話。

「你爹說叔叔了嗎？」秦仁聲音有點冷。

「啊，沒有。」秦舟連忙反駁「我就隨便問一句，叔你別放心上」

「應該是有的。」秦仁方向盤打的很用力，「早年他就反對我進工廠，說這個工廠會毀了我們瀚燧。但別的不說，瀚燧如果沒有這個工廠，現在還是個下霧了就找不到門的小農村呢。」

秦仁有點氣不打一處來，像是受了刺激，說話都有些顫抖。

而且，他還越來越生氣。

「要不是當年我牽頭說服老闆，咱們瀚燧得多少年才能走出來?現在還得有一半孩子在家裏放牛放羊呢！」

最後，秦仁還強調了一句，「秦牛不是傻，只是不是學習的料！」

秦仁喋喋不休。

「叔，我能去工廠裏面看看嗎？」秦舟直接說明來意。

「嗯？」秦仁表情有些難看：「你要做什麼？」

「不是，是我聽說咱廠子裏是回收電子科技用具的，我想着找找看看，有啥好東西沒有。」秦舟把早就想好的說辭說了出來，道：「叔，我爹真沒說，你，剛才你嚇了我一跳。我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秦仁有些意外，看了看秦舟，看樣子非常坦誠。

加上秦舟稚氣的面龐，讓秦仁生出了一種不自信之感。

自己想多了？

那可就丟了大人了。

秦舟的請求，按道理來講，回收廠不允許外人進入，門口還有好幾個保安隊，但是自己剛剛訓斥誤會了秦舟，再拒絕，秦仁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我說你回咱縣城幹嘛，惦記咱工廠起來了。」

「行，不說別的，之前有個小夥子在咱這邊拿了拿了很多東西用來改造，改了一個小電視，在網上都爆火了。」

「你們上大學的，估計都是學這些。」秦仁絮絮叨叨。

「算了，我破個例。去吧去吧，不過說好，呆在那裏回來后，不許和你爸說，不然他估計能打死我。」秦仁道。

「好的好的」秦舟連連點頭同意。

之後，秦仁駕車駛向了工廠。……

十分鐘后，秦舟已經進入了工廠，迎面而來的熱氣與酸酸的味道充斥鼻腔，眼睛更是一直發疼。

看着廠工，工人們都帶着護目鏡和大口罩。秦仁本來就不願意讓秦舟多呆，秦舟自然也不好要。

而且，秦仁不提，估計就是不想讓秦舟呆久。

看了看，此時廠裏面燈火通明，幾個工人在打包鐵皮，壓鋁。

大門口有一個大的鐵皮機器，有各種各樣的大剪刀。秦舟能認出的，也就是鱷魚剪，粉碎機，金屬分離機，壓塊機，和壓餅機…

這些是比較簡單的金屬加工房。

往後看是各種各樣的電路板，一排排的大熔爐熊熊燃燒，雄黃的味道無比刺鼻。

一個個手裏帶着烏黑油污的工人們拆着線圈，秦舟走過來的時候，眼睛甚至都沒轉。

秦舟…被忽視了。

這些工人似乎都很麻木，秦舟從旁邊走過都完全沒有在意。

繼續往前走，秦舟看到了一個類似於家庭油煙機的設備，這個設備下面有兩台熔爐模樣的器具，正在不斷溶解電路板上的錫。

這個過程，也在不斷產生一道道的錫鉻蒸汽，被類似油煙機的東西吸入，隨即透過白色的污水管改造的大煙囪匯聚到高空。

秦舟之前做過功課，電路板一般的拿貨價是九千四百元一噸，拆解一噸板子要兩個工人協作兩天，能剷出來百分之九十五的鋁和鐵，和主要的錫，加上其他重金屬，電，人工的損耗，可以拿一萬五。

然後廢料經過燒板，能提取出來銅，銅的額外價值更高。

毛利率就有三四千。相較於其他行業高的嚇人。

其中最占成本的是人工，一個人一天都有一千多塊。

之前秦舟還比較認同自己叔叔說的話。但現在，秦舟完全不這麼覺得。

在這種環境下幹活，帶給人心理上的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這哪是工作的地方，簡直就是折磨！長時間在這裏工作，絕對能讓人病態。

秦舟之後又看到了酸洗池，和焚燒酰柑爐，這個過程叫「洗金」，滾盪的各種酸水下，一個個電路板在其內翻卷着，露出了亮白如銀色的板面，同時，酸水表面也在滋滋冒氣。

之後，這些溶液還要進行過濾，調配，然後分解出一系列的多種金屬。

當然，洗金主要是貴金屬，金銀等。

這東西最賺錢，堪稱暴利!提取出來的大塊金銀，一本萬金。

嘆了口氣，秦舟拿出手機，小心的照了幾張照片。

之後，還有各種廣告招牌，電視屏，電腦，集成顯卡，筆記本等等……

這部分廢舊的電子零件好一些，不過上面的東西都有標號，工人們將手機主板，電源板面放在塑料簍里，用電熱器在窄小的風口前狂吹，之後用鑷子夾起來各種各樣的晶片，電容，電極管。

這部分的工人顯然更有精神一些，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地上還有許多煙蒂。

他們要將這部分元件拆解，然後發往華強北地區。繼續做加工。

繼續往深處走去，秦舟又看到了一些碎裂的鉛焊材料熔斷取金的工具。

鉛焊材料都是一些大傢伙，這裏也有八九個人在幫忙操作，迎面而來的熱流讓人眼睛嘩嘩的流。滾熱的鉛融化成橘紅色的鉛水，肆意流淌。

表面發黑的融斷機發出踏踏的聲響，聲勢浩大。

秦舟認出，這是二戰時期的冶金方法，反射爐火冶金法。

工藝非常容易掌握，但是回收率只有百分之八十二。其餘的部分通過氣體和粉塵的方式進入空氣，嚴重污染環境。

還有電池取芯，各種電池直接堆放在一起，有些甚至埋在土裏，殼子爛了，裏面的黑色膽囊從中留出，秦舟認出，那是鉛酸電池，還有磷酸鐵鋰電池以及鎳氫電池，這些電池中都含有汞，鎘，錳，鉛，等重金屬，對環境危害極大，現在卻被取出鉛芯，被隨意放置在地上。

粗暴，處理的太粗暴了。

秦舟怎麼都沒想到，這個工廠的處理能簡陋到這種程度。

他平日裏學的東西，處理的方法，簡直都成了笑話。

因為他們處理的方式，就只有用手拆，用火燒，或者用酸洗。

釋放出來危險氣體，材料具有腐蝕性，環境問題，效率問題，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

簡陋，實在是簡陋。

秦舟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他甚至覺得，這個工廠就是一次性的，不，甚至連人都是一次性的，只不過耐受性高一些。

秦舟心情不是很好，他知道這工廠給的工資很高。但是怎麼都接受不了。

走出工廠，秦仁看到秦舟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

「哎呀，你居然在裏面呆了這麼久。」

「我以為你忍不了裏面環境呢。」秦仁打開車門：「拿了什麼好東西？裏面那些工人應該沒阻止吧。」

「沒，叔，不用了先，我有點事兒。」

PS：這些東西太難寫了，我今天光查資料都花了我十塊大洋，學校織網不知道怎麼搞得進不去，我還花錢買，心疼死，這個更新比一章多點，比兩章少點，調整調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