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同福客棧
吳府。
吳明禮懶散坐在銅鏡前,便有婢女拿起犀角梳將頭髮捋順,挽成髮髻,又拿出冰青玉釵別在其中。
另一個婢女則端來一盆溫水,拿錦帕打濕,沿着臉頰擦拭。
吳明禮張口吃了一顆剝好皮的葡萄,婢女急忙拿好方帕,接住葡萄籽。
吳明禮揮了揮手,不耐煩道:“去…去…去…”
婢女不知公子為何發脾氣,都停下手忐忑不安,靜靜聽候吩咐。
吳明禮看着那盆花瓣溫水道:“臉不是你們這麼洗的,快去把洗面奶給我拿來。”
聽這話,婢女鬆了口氣,拿來洗面奶,擠出了一點,在手裏揉搓起泡,均勻小心的塗抹在吳明禮臉上。
那雙柔夷夾雜着細密的泡沫,一點點揉搓按摩,簡直舒服極了。
將臉上的泡沫洗去,他深深埋在了婢女的雙峰之間,感受着那抹柔軟。
良久,才抬起頭,看婢女羞的滿臉通紅,吳明禮邪笑道:“這才叫洗面奶嘛。”
“二哥!你又做什麼壞事呢?”
門外傳來一個嬌羞的聲音,吳岫雲穿着一身粉色紗裙,緩緩走了過來。
和吳明禮這等紈絝子弟不同,她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
名字是取自歸去來兮辭中的‘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從小便久居閨閣,除了平時和三兩好友交談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吳府這一大家子對她也極其寵愛,恨不得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放在手心怕摔了。
“哼,看你做的好事,你信不信我告訴父親,讓父親罰你?”
吳岫雲嘟着小嘴,一副看你怕不怕的模樣。她今年才十四歲,性子還沒定下來,但少女的天真爛漫是一點沒少。
“別…別…別…”
吳明禮連忙叫停,哄着妹妹:“哥哥給你賠不是還不行嘛,你看這是你要的洗面奶,三大箱呢,足夠你拿去送人了。”
“這還差不多。”
吳岫雲見那幾箱子的東西,便什麼都忘了,拿起瓶瓶罐罐,東聞聞西看看,新奇極了。
擺弄着瓶瓶罐罐,一抬頭,吳岫雲又見吳明禮躡手躡腳的要溜出去,問道。
“兄長,你要做什麼?”
吳明禮擦了擦汗,訕笑道:“哥哥錯了,這不是王東家的酒樓今兒開店,哥哥得去捧個場。”
“可是開仲雪膏的那家老闆?”
提及王軒,吳岫雲都來了精神。
她久居深閨,卻整日隔着深牆大院,經常能聽見王軒的神奇之處,就連交好的姐妹也對其常常提及。
她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物,能寫出這樣華麗哀怨的詩詞。
可吳明禮哪裏讓妹妹出門,好說歹說的勸慰,連恐嚇的手段都用了,還是拗不過妹妹偏執的性子。
最後,才答應讓她男扮女裝,假裝是隨從,跟着他偷偷溜了出去。
“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吳岫雲樂的眯起了眼睛,蹦蹦躂躂跳回了房間裏,再出門便已經是一身黑衣隨從的模樣。
可她皮膚白皙、氣質淡雅,仔細看便能發現行為舉止皆不是普通人,明白人一眼便能識破。
可有偽裝總比沒有強,誰讓吳明禮是個妹控呢。
“我跟你說啊,一定不能要讓父親發現,否則我吃不了兜着走。”
臨出門,吳明禮還嘮叨起來沒完。
吳岫雲眼睛一轉,軟軟糯糯說道:“我知道了,我不說話還不行嘛。”
今兒,酒樓開業大吉。
王軒起了個大早,帶上吳秀才和李吉安,來到了酒樓門前時,見張老漢站在門前,等候多時。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酒樓的東家。”
張老漢對着三四個跑堂和兩個大廚,以及數個打雜的說道。
“來東家,這位是李秀蓮,是我們酒樓的大廚子。”
李秀蓮是個胖子,憨厚老實,尤其愛笑。他摸了摸大腦袋,憨頭憨腦的咧嘴笑道。
“東家,我嘴大,你叫我大嘴就行了。”
王軒笑着說:“嘴大好啊,大嘴吃八方嘛,以後酒樓的生意就全靠你這把勺子了,好好乾,不會少了工錢的。”
“東家,你這話就見外。”
李大嘴笑道:“就您那本菜譜,還有那些調味料,別人拉着我我都不走,這輩子跟定您了。”
王軒鼓勵完一眾夥計,拍了拍肩膀,便看向這座三層的酒樓。
門前掛着兩串紅鞭炮,牌匾用紅綢裹住,屋檐牆角都張燈結綵,只等着賓朋好友前來,便要開業大吉。
王軒的名聲在外,來往的客商都要給上幾分薄面,不一會轎子和馬車便圍住了整個快活林。
“張齊,張老闆好。”
“王東家好,我還等着吃您的美味呢,說實在話,自從嘗過您那調味,我是寢食難安啊。”
“一定…一定。”
“喲,錢老闆也來,真是賞臉。”
“王東家邀約,豈有不來之理。”
王軒來到副世界一年有餘,細數下來結識的好友,還真不在少數。
從吳明禮那裏結識的紈絝子弟,做生意的合作夥伴,還有寫詩文賺取的文名,單單這些人便足以湊成七八張桌子。
這還都是關係熟絡的,要再算上慕名而來、有意結交的更是數不勝數。
接待了一會,王軒才見吳明禮的馬車搖搖晃晃前來。
隨從拿出矮凳子放在地上,帘子掀開露出吳明禮和一個黑衣隨從,從馬車中走出。
王軒看一眼便被逗笑了,這黑衣隨從體態嬌弱、面頰白皙,再加上小耳朵的孔洞,一看就是嬌滴滴的女子。
再見,她十指纖細柔嫩,便肯定不是婢女之類,聯繫起吳府上下的人員,王軒便猜到了這位是誰了。
“王兄,來的遲了些,不會怪罪我等吧。”
吳明禮假模假樣拱拱手,還沒有三兩句便沒了正形,嘿嘿一笑看着紅布綢子。
“王兄,這酒樓的名字到底叫什麼?”
“等下便知道了,先進去上座吧。”
王軒笑着,將兩人請了進來。
不一會,等賓朋好友齊至,街坊鄰居也圍了過來。
等吳明禮和張老漢一左一右點燃鞭炮后,伴隨着噼里啪啦的聲響,硝煙彌散在空氣里,紅屑洋洋洒洒落在滿地的薄雪,喜慶極了。
王軒拉住紅綢子,用力向下一拽,兩側的楹聯便顯露出來。
“酒醉滿堂三千客,味壓天下十九州”
再看招牌上書四個大字,字體蒼勁有力,一看便是名家手筆。
這是王軒花兩銀子,才從吳知府手裏求來的提名,名為同福客棧!
“天下熙攘同是客,福如東海壽南山,同福客棧,好名字!”
“可不是嘛,也不看看是誰的店,這可是青詞王大家。”
“酒醉滿堂三千客,味壓天下十九州,好詞好句,果然豪邁,就不知東家的菜如何了?”
“各位就瞧好吧!”
喜慶的日子,王軒笑的格外開懷。
“青詞王先生大名久仰,今日恰逢喜慶日子,不如先生贈詩一句如何?”..
在一片拱手道賀的聲音中,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不合時宜說了出來。
吳明禮看向妹妹,拉了拉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說。
吳岫雲才不管他,眼睛溜溜一轉,調皮的吐了吐小舌頭。
眾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吳家兄妹,一回頭也都瞭然,笑着捧場道:“今兒是大好時節,正該贈詩一首,就不知王東家,意向如何了?”
王軒嘴裏跟吃了黃連似的,早知道自己就不應在百花樓裝那個逼,現在好了把自己陷進去了。
這青詞王先生的名聲,怕是摘不掉了。
這等開業的大好日子,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
王軒便又開始搜腸刮肚的思索詩詞名句,好在他上學時曾鍾愛李太白、蘇大家等豪放派詩文,肚子還算有些存貨。
想了一會,便琢磨出來一首詩。
“小二,拿酒來。”
王軒極其豪邁的喊了一句,便見李吉安一溜煙跑到了櫃枱,拿了一壇三十年的女兒紅。
這是他酒樓里最好的女兒紅了,想要找年份更高的就罕見了。
這年頭,三十歲的剩女可找不出幾個。
掀開紅蓋頭,打開泥封,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味,王軒拿起酒罈便要喝上一口,賦詩寫詞時。
忽然,外頭傳來了響亮的一聲。
“周副鎮撫使,周陵大人到!”
瞬間,擁擠的人流便分開了一條道路,兩個千戶青鸞衛握着長刀,身着一身玄衣,走在前方。
只見這兩人虎背蜂腰螳螂腿,腰佩一把凜冬刀,雙眼如寒星閃爍,隔着三丈遠便能聞見一股血腥味道。
而身後的那人更是冷峻,眼眸細長冰冷,鼻樑高聳,着一身白色衣袍,腰間佩着鴿子蛋大小的玉佩,手裏還拿着一把白色紙扇。
一抖便打開了扇面,正面寫着‘天下太平",背面寫着‘一見生財"。
陰厲似索命的無常厲鬼,冷峻如不化的萬年寒冰。
此人不用多說,正是周陵。
“竟是他!”
王軒瞳孔一縮,認出了此人,正是自己那日在酒樓對視的那位。
可笑的是,今兒竟也來與自己道賀,還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再看兩人穿着,也是極其反差。
王軒身着黑色毛皮大氅,濃眉大眼,而此人則穿一身白色錦繡長衫,陰鷙俊俏。
一黑一白,一剛一柔。
如此明顯的對比衝擊,讓全場其餘人都黯然失色,彷彿這一片天地間唯有這一黑一白,孑然獨立。
氣氛靜默了片刻,周陵便翹起薄唇,輕扇紙扇走來。
“王東家,可曾認識我?”
兩人相隔不差三米,王軒對視那雙眼睛,毫不退讓的一笑。
“看着眼熟,好似在哪見過。”
周陵又上前一步,笑意更盛了:“這便是緣分了,不知今日同福客棧開業,王東家可否請我喝上一杯酒水?”
“這是說的哪裏話,既然有緣,便是朋友,與朋友之間何談一個請字?”
王軒攤了攤手,
“周兄,還請旁觀片刻,等下我請你喝酒。”
“這就見外了不是。”
周陵從身後的隨從手裏拿過禮品,“這是上好的築靈丹,總共三顆,算是我這一份薄禮,還請笑納。”
“客氣了。”
王軒接過禮品,放在一旁。
他不知這青鸞衛為何懷疑到自己身上,但他知道此人現在還沒有證據,否則這次就不是試探這麼簡單了。
青鸞衛號稱活閻王,可不是吹出來的。
所謂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
無數的江洋大盜、江湖散人,用血和淚鑄就了青鸞衛的名號。
此時,吳岫雲一心想要聽王軒吟詩作對,卻見兩個大男人越靠越近,等不及了,開口道。
“王東家,莫要敷衍了事,我等還靜待先生大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