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溫暖獻愛心
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熾烤着大地,一絲風都沒有,身上還穿着內衣外衫,顧青青只覺眼前白花花一片,頭暈腦脹,汗水糊了一頭一臉,鑽到眼睛裏,生生的痛。
車子經過街道,街上一片狼藉,斷垣殘壁,破磚碎瓦,到處是斷成幾截的木頭,有人在哭天喊地,有人在默默在廢墟里扒拉着東西,街邊的牆邊躺着許多人,死了的蓋着布直挺挺的悄無聲息,受傷的奄奄一息在呻吟,當然也有家裏沒人傷亡的,正歡天喜地。
街上的人很多,大家都很忙,忙得沒人理會他們一家。
車子拐了個彎,轉到另一條街,一名三四十來歲衣衫不整的男子見到趕車的人,咦了一聲,招呼道:“葛老弟,趕這麼多車去哪兒。”
葛勝見是雲記酒庄的雲老闆,平時相交不錯,正是自己的知己之一,忙停了車,拱手回禮,“雲兄。”跳下車拉他在一旁一嘀咕,那雲老闆聽了臉色凝重,行了個大禮道:“多謝葛弟指點,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葛勝擺擺手,又拉着他細細說了一番,那雲老闆邊聽邊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忙跑進旁邊的店子,和店裏的夥計捧了一二十壇酒放在車上,葛勝剛想說什麼,雲老闆從衣袖裏拿了個小包丟到車上:“葛老弟,大恩不言謝,老哥先行一步了。”
“記住備點葯,水,糧食,石灰,要快,水要燒開了喝。”葛勝在後面又叮囑了幾句。
那雲老闆轉身向他拱拱手,急匆匆走了。
謹文幾個忙把酒罈子碼好,顧青青笑咪咪的打開那小錢袋:“全是錢呢,老葛,要不你多轉一下,再告訴你幾個老相好,我們就發財了。”
葛勝清點一下,有二十幾兩,嘻嘻一笑“葛秀才所有的三個狐朋狗友中就這個最有錢,再轉下去,是送愛心送溫暖去了,老婆,我等下把這錢得去送給朋友,你不生氣吧?”
“什麼朋友?還值得你貼心貼肺貼銀子。”
“兩個談得來的好友,家裏落魂了些。”葛勝趕車又拐了一條彎,旁邊的房子越來越破舊,經過地震,更加沒眼看。車子在一個小巷子前停下來,那小巷子太窄,騾車沒法通過,葛勝揣着那包碎銀子,鑽進一個破舊不堪的院子,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後面跟着個形容削弱,衣衫敝舊的青年男子和一個鬍子拉碴,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隔着車廂與青韻見了禮,又和葛勝說了幾句話就急匆匆的往街上跑,一個人還跑丟了一隻鞋。
爬上車,繼續趕路。
青韻問“甚麼的幹活?”
“一個同窗,沒考上廩生,老婆身子又不好,常年生病,那年紀大的是個童生,考了一輩子,連個秀才也沒撈着,生活有些潦倒。”
“這麼說,你混得還不錯了?都有能力接濟同窗了。”
“哪有,是葛秀才命好,討了個好老婆,家底子厚實,經得起他折騰。要不,我比他也好不了多少,可能還更慘。”葛勝嘴甜的吹着彩虹屁。
“兩個人,每人十幾兩銀子夠一大家子去逃荒?”青青又問,她沒有記憶,這兒的物價一無所知。
“夠了夠了,每人十三四兩銀子呢,頂我一年的廩銀了。”葛勝略帶誇張的回答。
其實原來的葛秀才藏了幾十兩私房銀子,平時也經常接濟這兩個,沒辦法,誰叫葛秀才的知己不多,就這二三個,雖然苦哈哈的窮得要死,但君子之交,不論貧富,只論人品性情。..
葛勝把雲老闆的那包碎銀子分了,只說是雲老闆送給他倆的,大概每人分了十三四兩,自己再每人貼補,這樣一來,每家二十多兩銀子,買個車,買些糧食什麼的,應該可以逃過了這次災難吧。
“看不出,你這大手大腳,愛管閑事的毛病到現在還未改過來。”青青取笑,自家男人什麼尿性她還不了解,在現代,有時值個勤,都會買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什麼看到農村的老人挑這些東西來賣不容易,反正錢又不多就當打牌輸了之類的話。
“這倒冤枉我了,這次我心裏莫名其妙有一股子很強的執念,就想着要幫這兩個人一把,我想,可能是那個葛秀才牽挂他那兩個好友,放不下吧。”
顧青青被他說得一楞一楞,心裏一陣發毛,合著葛秀才魂魄不散?
她盯着葛勝,輕聲問“那你到底是老葛還是葛秀才?”
葛勝哈哈一笑“傻老婆,我當然是你貨真價實的老公了。”
夫妻倆車外車內的說著閑話出了城,小姨一家人等在了城門外一處樹林下,一輛騾車,還有一輛手推車,本來是樹葉青翠的季節,現在卻枝葉枯萎像在深秋。
見到葛勝一家來了,蘇小姨的婆婆周劉氏,男人劉滿倉帶著兒媳婦二丫小壯走到葛勝的馬車前,跪了一地。
劉周氏老淚縱橫:“葛老爺葛夫人大恩啊,老婆子無以為報,只求老天保佑老爺夫人全家長命百歲,富貴千年。”
她老婆子活到快六十歲了,從未見過這麼多的糧食,七百多斤糧啊,四百多斤細糧呢。
往常年景最好的時候,家裏最多也只有百把斤粗糧豆子,家裏幾個小子都是能吃的,兒子和大孫子,二孫子三孫子本來在一位老爺家打長工,但今年大旱裁人,兒子孫子人老實,不會巴結上頭,結果全被趕回家,回家這麼多張嘴要吃的,家裏那點兒糧食那裏夠。失業的人一多,城裏做苦力就更難找到事做了。一家人再怎麼省,哪怕自己和大孫媳婦漫山遍野找野菜,挖草根,一天兩頓全是野菜粥,小罐子裏的糧食也一天天的減少,眼見就見底了,她在家正愁得要死,又碰上地震,雖然兒孫只一點擦傷,但飯還是得吃吧,再怎麼吃野菜草根糊糊,裏面總得加點糧食吧。更何況,山上的野菜草根也越來越難找了。
眼前這個年景是過不下去了,她和兒子媳婦還商量着要不要逃荒,又捨不得兒媳婦的工作,又不知往哪裏逃,誰知就碰到了貴人了。
兒媳婦的東家秀才老爺一大家子要去南方,同意帶着他們一家,還提前給了傭金買了這許多的糧食和別的東西。
劉滿倉也是雙眼含淚,他是一個四十一二歲的漢子,皮膚黝黑,削瘦憔悴,頭上已是半頭白髮,天知道他失業這幾個月裏他心中的壓力有多大,他們父子一把子力氣,卻找不到穩定點的工做,短工都沒打幾天,全家指望着媳婦一個月那幾百文工錢,晚上兩人躺在土炕上,愁得都整宿整宿睡不着,媳婦做事更加盡心了,生怕一個疏忽,連這最後的經濟來源也斷了,那一家人真要去討飯了,可這天乾地燥的,今年的收成應該又是顆粒無收,就算討飯又到哪裏去討呢?
可這能怪自己懶嗎?明明自己父子幾個很勤快,幹活捨得下死力,怎麼就養不活一家人呢?
又來了又來了,怎麼又跪上磕上了呢!作為從現代穿來的葛勝很無語,領頭的還是一位白髮老人,這不折我的壽嗎。
葛勝頭有點痛,忙跳下車,扶了劉周氏起來,又叫其餘的人也起來。他上輩子最擅長就是嘮嗑,幾句暖心的話說下來,劉滿倉一家只覺眼前的秀才老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人,頓時生出了就算為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的想法。
一通忙亂之後騾車,浩浩蕩蕩往葛勝的老家葛家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