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端
大殷隆昌七十四初六。
巒州長陵郡東山縣。
一間酒樓的廂房內。
楊樂站在窗檯前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縣城，眼神里都浮現出一抹懷念之色。
因為這裏不僅僅是他的家鄉，更是他當初穿越來的地方。
約莫三年前。
不幸遭遇車禍意外去世的楊樂莫名穿越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
當他發現這是一個武者橫行，凡人命如草芥任人宰割的殘酷世界后。
楊樂果斷選擇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成為武者。
事實上他確實得償所願了。
如今的他已經是凌雲宗內門弟子，八品筋骨境武者。
說來慚愧。
相較於某些穿越者前輩，三年的時間不說超凡入聖吧，至少也是證道不巧。
可在這個以九品制劃分武者等級境界的世界裏，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八品武者，要知道這還是他勤修苦練的結果。
或許這與他既沒有系統外掛，也沒有什麼天資奇遇有關。
光是他能修鍊到八品很大程度上都還是得益於前身有着一副不錯的根骨。
對此楊樂並沒有灰心喪氣，就當自己拿了凡人流的模板。
只要自己低調發育，能苟就苟，往後未必不能成就大器。
畢竟他今年才二十歲而已。
“趙兄，你聽說了嗎？昨夜城裏又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
“魏兄冷靜，此事我已有所耳聞，據說這回出事的是南城蔣家。”
就在楊樂感懷之際，隔壁廂房談論的話題頓時讓他回過神來。
他沒有偷聽的意思，純粹是耳朵好使。
“趙兄！眼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鎮定，這已經是城裏發生的滅門案了！而且針對的都是城裏的大戶人家，兇手顯然是同一個人，誰知道對方下個目標會不會是我們！”
“魏兄，着急是沒用的，你我心裏都清楚，滅門兇手神出鬼沒，作案悄無聲息不留痕迹，能辦到這點的唯有武者，既然是武者犯案，那麼自然會有人處理。”
“趙兄，你是說……”
“據我所知，前不久凌雲宗已經派人前來東山縣調查此事了。”
聽到這裏。
楊樂有種吃瓜吃到自己頭上的感覺。
沒錯。
他就是凌雲宗派到東山縣調查連環滅門案的人。
如果有選擇的話，他其實並不想接受這個任務，有這個時間他還不如多加修鍊儘早突破到七品腑臟境。
奈何宗門之命難違，他不想來都必須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趙兄有恃無恐，哼！也不枉我們這些年給凌雲宗上貢了大量的財貨。”
“魏兄慎言，小心禍從口出，我們給凌雲宗上貢，凌雲宗護佑我們，這本來便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這是你情我願嗎？這分明是我們逼不得已的選擇！”
“……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在他們眼裏，我們與圈養的牛羊又有何異？左右都逃不過任人宰割的命運，除非我們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否則我們永遠都無法掙脫他們的束縛。”
伴隨着充滿自嘲的嘆息。
楊樂聞言都不由默然。
因為他很清楚對方口裏說的他們是誰。
武者。
更準確的說。
他們是指這個世界幾乎壟斷了武道修鍊知識與資源的宗門世家。
關於這點楊樂是深有感觸。
說句難聽點的話。
普通人若想成為武者，要麼給宗門當狗，要麼給世家大族當狗。
就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當狗都還當不了呢。
因為修鍊武道也是講究根骨天賦的。
沒有根骨天賦，武道的門都入不了。
楊樂自己都是費勁了一番波折才堪堪拜入了凌雲宗。
雖然凌雲宗在巒州只是一個聲名不顯的三流宗門，但在長陵郡一帶還是頗有名氣的。
其中東山縣便屬於凌雲宗的勢力範圍。
東山縣出了事，凌雲宗自然有責任出面來管。
畢竟東山縣的大戶們可是給凌雲宗交足了保護費。
至於當地官府嘛就不要指望了。
自古皇權不下縣，大殷皇朝對地方的掌控力都主要集中在各個州府郡城，周邊縣鄉基本採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從而導致宗門與世家大族佔據了這片權力空白。
換而言之。
大殷皇朝便是皇室與宗門世家共治天下。
“……趙兄，你可知凌雲宗的人什麼時候能到東山？”
或許是話題有些沉重，片刻后隔壁廂房的人便默默岔開了話題。
“凌雲宗離東山縣不過二百里，算算時間，中途若無意外的話想來對方已經到了。”
“如果對方已經到了東山，為何沒有知會我們一聲？你我都知，凌雲宗的人出來辦事，總是少不了盤剝我們一番。”
什麼？原來還有這種好事？
楊樂一聽頓時表示學會了。
難怪宗門裏總有人喜歡出去辦事，敢情都是去撈好處了。
“我有兩點猜測，一點是對方尚未到達東山，另一點是對方不想暴露自己以免打草驚蛇，如果是後者的話，魏兄現在便能放寬心了。”
“為何？”
“這說明對方還是非常重視此事，而非敷衍應付。”
好傢夥。
你還真猜對了。
楊樂忍不住點了點頭。
他的確是不想打草驚蛇才選擇低調行事。
隱藏在暗處靜待兇手現身，然後突然給對方一個驚喜。
講究的就是一個穩健。
而且他早已經想過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兇手若真是武者，對方的品級在自己之上的可能性都非常之小。
因為品級比他高的武者還淪落不到偷偷摸摸屠殺普通人滿門的地步。
不說別的。
一旦楊樂成為七品武者，凌雲宗立馬便會將他納為真傳弟子。
什麼功法丹藥都大大的有，甚至身邊還會多出一堆阿諛逢迎的舔狗師兄弟們。
這等身份地位下，哪裏時間和閑心親自和一群凡人螻蟻計較？
多跌份啊！
“趙兄明見，話說回來，若是兇手繼續作案，趙兄覺得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會是哪家？”
“馮家！”
“趙兄為何如此斷定？”
“魏兄你仔細想想，凡是縣裏遭到兇手滅門的家族都有什麼共同之處？”
“他們都是縣裏的大戶人家啊……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什麼。”
“看來魏兄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這還要多虧趙兄的點明，現在我才想起來，包括馮家在內，那些慘遭兇手滅門的家族或多或少都與凌雲宗有所牽扯，同時這些家族每年給凌雲宗的上貢也是最多的。”
“沒錯，凡事都是有跡可循的，兇手不可能無緣無故連續犯下滅門血案，只要找到關鍵的共同點，我們便能發現兇手的作案規律。”
“……若情況真是如此，這件事情恐怕要比我們想像得要更嚴重了。”
“魏兄安心，即便這事再嚴重都還輪不到我們來關心呢。”
“趙兄所言甚是，是我多慮了。”
楊樂沒有想到。
自己無意聆聽隔壁廂房的交談最後竟能有如此大的意外收穫。
他來到東山縣不久，人都還沒開始行動便已經將兇手的情況了解得七七八八。
就離譜。
根據兩人的分析。
楊樂同樣意識到了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為何慘遭兇手滅門的家族都與凌雲宗有所牽扯？
這不明擺着是衝著凌雲宗來的嗎？
眼下唯一讓人不明的便是兇手背後的真實作案動機究竟是什麼！
這才是問題的真正關鍵。
但楊樂並沒有深思下去。
反正等到時候抓住兇手，想方設法撬開對方的嘴巴就知道了。
既然接下來有了明確的行動方向，楊樂都感覺輕鬆了不少。
若非出於謹慎考量，他都想去隔壁廂房感謝對方真是給自己幫了大忙。
否則的話，光靠自己單方面的調查都不知道要浪費多少寶貴的時間。
眼看窗外紅霞漫天日落在即，意識到時間不早的楊樂果斷離開了酒樓。
因為他準備今晚便去馮府附近蹲點。
畢竟這個世界尚處於古代，東山縣也不是繁華的府城，一旦夜幕降臨，若是沒有月亮出現，整個東山縣都會墜入無邊的黑暗。
如果不趁着天黑前趕到馮府附近，到時候恐怕他連去馮府的路都不知道。
雖然東山縣是他的家鄉，可他終究不是真正的東山縣人，對於東山縣都熟悉有限。
何況他都已經有近三年沒有回來了。
馮家是東山縣有名的大戶人家，對方的府宅位置很容易便能打聽到。
稍微花了點功夫和時間。
楊樂便順利來到了馮家府宅附近，出於掩人耳目的需要，他還專門在周圍一家能監控到馮府的旅店住了下來。
當夜幕徹底降臨。
整個東山縣都漸漸陷入了一片沉靜之中，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狗吠與孩童的哭鬧。
望着悄然爬山枝頭的弦月，朦朧的月輝傾灑而下。
楊樂見狀都不由舒了口氣。
他最怕今晚無月，否則這無疑會嚴重影響自己對馮府的監視。
如今的馮府依舊燈火通明，以兇手悄無聲息的滅門風格來看，對方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貿然行事。
現在楊樂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一直等到兇手現身為止。
在等待的過程中楊樂同樣沒有閑着，而是默默修鍊起了內功。
楊樂深知自己的根骨天賦只能算是不錯，若想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那麼他便必須花費比別人更多的時間用在修鍊上面。
而他如此努力的修鍊僅僅是為了讓自己有更好的自保能力罷了。
伴隨着時間的推移。
夜已經很深了。
奇怪的是馮府內還是亮堂堂的，相較於周圍陷入黑暗的房屋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樂猜測。
最近的連環滅門案早已讓縣裏的大戶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兇手的下個目標是否是自己。
出於對自身安危的考量，馮家自然是不敢在夜裏熄燈，以防兇手趁夜行兇。
如果今晚兇手真的會出現。
楊樂倒是有點好奇，對方打算通過什麼樣的方式悄無聲息地將戒備森嚴的馮府滅門。
即便是他都不敢打包票能辦到這點。
若是對方不施手段且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接屠滅馮府。
楊樂二話不說轉身便溜之大吉。
因為這說明對方的實力明顯在自己之上。
任務失敗不要緊，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緊的。
他別的本事可能一般，但苟命的本事絕對一流。
當時間悄悄來到了後半夜。
一直在暗中監視馮府的楊樂沒有絲毫困意，只是感覺枯燥乏味了一點。
望着毫無動靜的馮府，眼看距離凌晨都已經不遠，他都懷疑兇手可能不會出現了。
可愈是這種時候，愈是容易讓人鬆懈。
他都已經蹲守了這麼久，自然也不在乎多守一段時間。
咦？
突然間。
楊樂敏銳發現馮府內出現了可疑的情況。
那便是馮府內一個個來回遊弋的微弱亮光不知何時都消失了。
據他所知，這些微弱的亮光應該是來自府內護院巡邏時用來照明的燈籠。
意識到馮府極有可能出事的楊樂再也無法繼續蹲守下去，立刻便屏息凝神準備潛入馮府查探一番。
輕鬆翻過馮府高大的圍牆后，楊樂一邊隱藏着自己的氣息一邊小心翼翼地進行探查。
探查過程中。
他又發現了蹊蹺的地方。
馮府內太安靜了，安靜得過於詭異。
尤其是一間間亮着燈光的廂房內都聽不到半點人聲響動，負責巡邏值夜的護院僕役都通通不見了蹤影。
偌大的馮府都感覺籠罩在陰森恐怖的氛圍里。
就在他打算悄悄溜進一間廂房查看究竟之際。
一聲凄厲的尖叫聲忽地從馮府深處回蕩響起，霎時間打破了整個夜晚的寧靜。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楊樂第一時間便從懷裏掏出短匕，旋即迅速隱蔽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結果他前腳剛抵達事發地點，後腳便看到一個神秘的黑影從眼前掠過。
“什麼人？！”
楊樂見狀下意識厲喝出聲，同時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而對方在聽到他的聲音后都瞬間加快了逃竄的速度。
看着遠處瘋狂逃竄的黑影，楊樂並沒有停下追趕的腳步。
因為他心裏明白，這個出現在馮府的神秘黑影很大可能便是自己追查的滅門兇手！
就這樣兩人一追一逃，沿途鬧出的動靜都驚醒了不少東山縣的百姓。
當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的時候。
楊樂都已經追出了縣外。
而對方的逃跑能力都有點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知道他最擅長的武功便是輕功。
秉持着打不過你也要跑得過你的苟命想法，自修鍊武道以來，他最注重的便是輕功與內功，其次是護體功法，最後才是各種技擊功法。
所以他在發現對方的輕功不遜於自己后，內心都開始變得忐忑起來。
草率了。
既然對方的輕功都如此了得，那其他武功不是更厲害了？
出於自身安危的顧慮，他是否應該放棄追擊？
直至他注意到對方在逃跑過程中步法逐漸虛浮鬆散，一看便是體力不支的徵兆后，原本那顆躊躇不安的心都放了下來。
或許對方的輕功與自己不相上下。
但對方的體能明顯差了自己一大截。
他就算打不過對方也能跑死對方。
在意識到這點后楊樂便故意與對方保持着一定距離，給人一種追不上又擺不脫的錯覺。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累死對方。
當日上三竿的時候。
一處荒山野嶺。
不知是體力即將耗盡，亦或者是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擺脫楊樂的追擊。
那個神秘的黑影終於氣喘吁吁地停下了逃跑的腳步，並轉過身來死死盯着追上前來的楊樂。
“不愧是凌雲宗的人，輕功果然了得。”
對方聲音嘶啞地開口道。
“過獎。”楊樂看似漫不經意地點了點頭，實則卻不露痕迹地觀察起對方。
這是一個身材中等相貌平平的青年男子，看上去比他要大上七八歲左右。
他的臉上掛滿了汗珠，體內氣息已經徹底紊亂，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滿着疲憊與殺氣。
說話的時候，他的右手始終背對着自己，顯然藏着什麼暗算自己的東西。
“說個條件吧，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
男子不斷調理着氣息故作冷靜道。
“咦？”
楊樂正欲開口，下一秒便目光驚疑地望向對方的身後。
處在高度警惕中的青年男子下意識偏頭看去，緊接着便立刻覺察到了不妙。
有詐！
等他反應過來。
楊樂都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藏着匕首的右手才剛剛抬起，一記迅猛的重拳便已經狠狠擊在了他鼓起的太陽穴。
“傻逼，老子好不容易榨乾了你的體力，你以為我會給你拖延時間獲得喘息的機會嗎？”
楊樂一臉不屑地看着地上被自己打暈過去的男子道。
說完。
他便抬手封住了對方身上的幾處要穴，打算捆綁一番后帶回去審訊。
“奇怪，天怎麼黑了？”
熟料楊樂剛準備動手。
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都忽然暗了下來，同時內心都莫名產生了一種焦躁壓抑的情緒。
他本能地抬起頭望向天空。
下一刻。
他的雙瞳猛地一縮，嘴巴都微微張開。
因為——
他看到了一個籠罩着整片天空的暗紅色物體正朝着地表緩緩墜落而下！
“我尼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