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年之喜慶 展文之新篇

第一章 借年之喜慶 展文之新篇

1936年初山西

山西,因據太行山而得名。傳說,女媧在這裏補過天,后羿在這裏射過日。綿延四百多公里的太行山,形成了黃土高坡和東部邊界。它橫亘在中國的東部,像是一道屏障,邁過他變可以從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到富饒肥沃的華北平原。靜靜的汾水,在這片崖壁夾持,峽谷毗連的山谷中流過,滋潤孕育了一片晉中盆地。東南為陽,西北為陰,於是在這片東依太行,西接呂梁,斷層山崖與山地相接地方,便有了汾陽城。

汾陽城東,汾水分出一個枝杈,綿延着向東流去。沿着這條叫古文水,零星的散落這大大小小的村莊。在距離汾陽城二十里左右,文水經過一個安平的村莊。在這裏,百十戶人家明明白白的被劃分成三種人,有錢人,普通人和窮人。

有錢人家便是村中寥寥的幾套深宅大院,其中雷家的院子最深,院前一大片平整的空地。

傳說,雷家祖上是豁得出的,倒騰土煙,開娼館,開賭坊,凡事為人不齒的大抵都做過。卻不知道怎麼個時運,家出了個正經商人,忽的就該換了門庭,置了房置了地,還在城裏經營起了布莊,染坊和酒樓的生意。原本雷家是打算舉家搬到縣城,但雷家老太爺不願意挪動,就愛守着這村裏的幾百畝地。每天他最樂得的事,便是背手走在田間,監工着他家勞作的佃農;或是站住自己門前那開闊的門前空地,看着他的“江山”。

普通人家是環繞雷家附近的一片瓦房,磚土的瓦房低矮的院牆在雷家大院的輝映下,顯得的有些殘舊和破敗。這裏住的多半是在雷家做了幾年工的農戶,攢了些閑錢置辦的宅院。大抵是雷家人發跡時候做了太多虧心事,所以對鄉里的這些還算有些照顧,加上現如今雷家當家人在城裏的生意招攬夥計,也都是用鄉里這些長工的家子女,便讓這些人也多了收入,日子也還算寬籌。

至於窮人,則是散落在村邊沿河邊茅草屋或是山腳破敗的土窯里。他們有的是不願雷家做工的人,有的甚至家裏沒什麼像樣的勞力。他們破衣爛衫,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活在這片土地上。

但無論是哪種人,都會在同一時間變成一種人。那時間就是過年!

一進臘月,那些在縣城裏做事,或者遠走他鄉的村民都陸續回到村裡。不管是披星戴月走得頭髮黏在一起,衣着破爛,崴着腳上凍瘡的叫回來的花子;還是在城裏做事,衣着整齊大包小包回來的後生,甚至是外出做些小生意,擔著扁擔的商販,還是抬着傢伙什,或是肩頭蹲着個猴子的賣藝人。

他們被村口的孩子哄嚷着,孩子們奔跑喊着誰家的回來了,然後被家人迎進家門。不論是他們家人滿載而回還是鎩羽而歸,都會過上一個快樂的新年。即便是那些不能回來的人,也想方設法給家裏人捎信,讓家裏人知道,他們還活着。

這裏是他們的家,他們的根!

過年了,村口再沒有等盼着大人的那些,跺着腳凍得流鼻涕臉上都是椿兒的娃子。心靈手巧的婦人,用大紅紙剪上窗貼,灶上蒸起花饃,孩子們穿上新衣。就連貧苦的人家,也都在舊棉襖上綴上了新補丁。家家戶戶的房子上冒氣炊煙,和着落下的大雪,各家各戶演繹着人間的悲喜。

正月十五這天,也是這個年最後的一天,過了這一天,外出的人背着行李再次踏上他們的啟程之路,村裡便會恢復之前的寧靜。當太陽已經上凍的文水折刺拉拉的白光,白雪覆蓋的大地上一片星星點點的紅色格外醒目。這紅色除了各家的窗花對聯,最耀眼的是雷家大院那片紅火的張燈結綵。

余振生從自家的院子走出來,朝那片張燈結綵走去。這個春節安平村有着不同一般的熱鬧了。年正月十四是雷老太的八十大壽,雷家除了要給老太爺做了大壽,還要在正月十五連同村裏的老少一起掏秧歌祈福,早早的雷家就平整好院子前的那片空地,那片正是這片雪白莽莽中最紅火的一處。

此刻的余振生既有些興奮,今天的武秧歌他第一次要武在重頭戲狄青出場的隊伍里。這個是作為已經年滿十六歲的成年人才會有的儀式感,而這儀式感又讓他茫然。十六歲,有錢人家的孩子還在讀書,沒錢人家的孩子也已經開始幫着家裏干農戶或者外出做工了。而他還賴着在家裏,靠着父親微薄的收入越發覺得自己像個村裏的懶漢。可他有什麼辦法,家裏是沒地可種。即便有,自己也不會。余振生也想像村裏的年輕人一樣自己出去闖,餘二河只是淡淡一句:“過了年!”

現在年馬上就過完了,看着前面的那片空場上人頭攢動,幾桿旗子迎風舞動,周圍是喧囂熱鬧,還有男人們招呼着約着結伴出發。余振生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的目光在遠離人群的那片斜坡上停留了一下。那裏也有紅色,一個紅襖的女人正在斜坡上眺望着和雷家相反的方向,她的名字和她的人模樣一樣叫杏花。

杏花是在等林二吧,想到林二餘振生有點悵然了。

村中普通人家裏讀過初中的只有林二和余振生,林二在雷家做事,聽說還被派去到天津雷家的分號學徒。

天津啊,南上海,北天津,在縣城上過學的余振生知道,這可是如今中國最繁華的地方。那地方有多繁華,比縣城還熱鬧嗎?他多希望能走出這村,這縣這太行山,到天津去看看。

然而今年春節,林二卻沒從天津回來。余振生聽過年來家拜年的人閑談,林二也死了。傳聞只是悄悄的,說是林二被抓緊了死背手。想到死背手三個字,余振生的後背一陣發涼。這令人山裡人談之色變的地方就是著名的黑窯,死背手顧名思義,下去就上不來,不死不罷休,死了還要捆着手腳,扔到萬人坑。

而這謠言在村裡人似乎達成了默契,但凡知道傳聞的也不會在林家人面前提起。現在余振生看到看着那被紅棉襖裹得略顯臃腫的身影,心裏又泛起幾分同情。

隨着走上通向雷家大院的土坡,離雷家大院越近,越能聽清那鑼鼓聲,余振生感覺自己被人一拽緊着朝那片空場走,轉頭一看正是和他年歲相當已經幫家裏務農多年的栓子。他正用他凍得發紅的鉗子般的手抓着余振生的胳膊,粗聲粗氣的說著:“振生,快點,今天雷老爺扮狄青呢,我們莫去晚了。”

雷家大院空地上中央空出個舞台,周圍里三圈外三圈擠滿了人。雷家的當家人雷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即承襲了雷家那種精壯又帶着幾分儒商的睿智,此刻已經披掛上陣。余振生則和幾個村中十六到二十歲的小伙手持着棒圍着雷霆一圈。

雷霆一揚手舉起手中棒,一個亮相鼓聲咚咚,鏘聲起。裝扮成武生的男人們,在場中用着帶着武術動作與舞蹈動作柔和而成的武秧歌,在場中翻騰跳躍同時舞動擊打中手中鑼鼓。

雷霆的亮相場邊便是一陣喝彩,鑼鼓點聲緊湊起來,雷霆用手,臂,肘翻飛着棒,接下來一個踢腿轉身,棒脫手飛起,鼓點暫停只等棒落。

忽然一個女人凄涼尖銳的叫聲,在這短短的空隙中,在場中傳來格外刺耳。

“雷老爺!林二是不是出事了?!”

所有人都征了一下,這就像一層沒被戳開的窗戶紙,一旦戳開便能看到裏面殘亂破敗。所有人中也包括雷霆,

那個出落的像朵杏花般的女子正飽含眼淚的望着他。人們心彷彿在胸腔打起了結,又被揪着朝喉嚨拽,打鑔的村民干張着擎這兩片大鑔的手臂,似乎也忘記將兩片鑔合在一起。周圍都靜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棒落下,時間似乎凝滯了一般。

不知道人群中誰喊了聲不好,人們的目光立刻回到雷霆拋起的棒上,此時它正迅速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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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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