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長江塑膠廠之亂
趙雲空神色感傷，悠悠地說：“我和美雪初次相遇的時候，是1965年的春天。”
子風妹妹小聲用口型跟藝星吐槽：“還說是普通朋友，美雪都叫上了。”
張藝星忍俊不禁。
他知道在倭國，直呼其名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只有相當熟悉的朋友或者長輩，才會直接叫對方的名字。
顯然，老爺子和中島美雪的關係並不簡單。
“本來64年年底就打算回來的，結果在越國爆發了北部灣事件。”
“丑國正式武力介入越國內戰，同時在北越的請求下，華國派出了大批工程兵和高射炮兵援助越國。”
“雙方的關係進一步惡化，交流近乎停滯。”
“我一直等到第二年的春天，才坐上了去往港城的輪船，準備從那裏借道回國。”
“沒想到……港城也不太平呀。”
趙雲空忍不住苦笑。
——
“先生，第一次來港城啊？”
“我看您的打扮，不像是內地人。”
無論哪裏的出租車司機，似乎都有着話癆的潛質。
1955年，港城和大陸的聯繫遠比現在緊密，司機從機場接了人，在去往酒店的路上跟趙雲空熱情地閑聊起來。
“我從丑國回來的。”
趙雲空打量着車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丑國？”
“丑國好哇！”
“先是您是回港城探親的？我聽您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呀。”
司機露出羨慕的目光。
彼時港城的人均收入並不高，差不多也就第三世界上游的水平。
與西方發達國家遠遠不能相提並論。
“我借道回內地。”
趙雲空有些不耐煩了，拉下禮帽蓋住大半張臉，閉目假寐。
“回內地……”
司機愣了下，隨即疑惑的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
腦袋秀逗了？
每天往港城跑的內地人好幾千，從來沒聽說過願意回內地的。
就在司機暗暗腹誹的時候，前方的轉角處，突然湧出一大片人。
“反對長江塑膠廠無理由降薪！”
“禁止休假就是謀財害命！”
“打倒黑心老闆李家城！”
數百名身穿工裝的男男女女形成洶湧的人潮，無視街道上正在行駛的車流，一邊高呼着口號一邊向這邊走來。
滴——滴——
霎時間，街道上亂作一團。
車流和人流擠在一起，寸步難行。
“哎呀，這又是怎麼搞的。”
“你們遊街就遊街嘛，就不能找個人少的地方。”
出租車司機罵罵咧咧的，看到前面按喇叭的司機被工人們氣憤地砸了幾下車窗，頓時壓下火氣，耐心地等待着工人們遠去。
“這是怎麼回事？”
趙雲空被外界的吵嚷聲吵醒，疑惑地打量着高喊口號的工人。
“遊街啦！”
司機嘆息一聲說：“港城的人越來越多，大陸的人都往這邊跑，老闆就不肯給高薪嘛。”
“撲街死老闆，哪裏會把工仔當人看，都是睇做豬狗啦！”
似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司機也跟着發起了牢騷：“長江塑膠廠的老闆李家城前些年賣塑膠花，發了大財。這兩年生意不景氣，丑國在打仗嘛，誰還去買你的塑膠花。”..
“工廠經營不好，就給工仔降薪，不讓休假，逼你辭工啦。”
“我看李家城就不想賣塑膠花了，他現在娶了庄生的女兒，資產充足，瞧不上塑膠花這種小生意嘍。”
遊街的工人們漸漸遠去，趙雲空聽他講了半天，也不好意思讓對方冷場。
“那他想幹什麼？”
“賣樓花呀！”
司機痛快地回答道：“港城的有錢人，哪個不是在炒地皮，賣樓花。那才是賺大錢的生意。”
“我跟你講……”
砰！
話還未說完，一聲槍響從街道的盡頭傳來。
“啊——”
不知道誰驚叫了一聲，霎時間，街上的人群轟然而散，沒頭沒腦地四處亂竄。
“糟了！”
司機緊張的冷汗直冒，把腦袋從車窗里探出去向後張望。
一股人潮洶湧的朝着這邊奔來。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工人們此刻正不顧一切的沿街逃竄，而凶神惡煞的警員提着防爆盾牌，拎着警棍緊隨其後。
凡是被追上的，二話不說一棍子掄倒，隨後就被圍起來一頓暴打。
砰砰砰！
又是接連幾聲槍響，街道上的行人徹底慌了神。
兩邊的店鋪用最快的速度把大門關上，許多來不及逃走的路人苦苦哀求，躲進店鋪中避難。
“媽的！”
司機猶豫了一秒鐘，推開車門就要溜之大吉。
“哎，你要去哪兒！”
趙雲空連忙叫住他。
“命要緊啊，大哥！”
司機回頭朝他喊了一句，辨別了一下方向，飛快地朝着附近的小巷逃竄。
趙雲空哭笑不得。
他回頭看去，許多無處躲藏的工人拚命的拍打着路上的車輛，向車裏的人求救。
有心善的人就會打開車門，隨後大群人一擁而上。
越是你爭我搶，就越是擠不進去。
被追趕來的追捕者用防爆盾牌圍在中間，拿着警棍打得滿頭是血，才抱着腦袋縮在地上。
還有許多假裝沒看到求救的，被憤怒的工人用隨手撿起的物品把玻璃敲爛，說不定連車主都給拉下來打一頓。
趙雲空終於知道司機為什麼要逃了。
前方的路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拒馬堵上，工人們被堵在狹窄的街道里，已經成了困獸之鬥。
嘭嘭嘭！
“斯米馬賽！”
“斯米馬賽！”
一名穿着水手服的十幾歲小姑娘慌慌張張從車流之間的縫隙跑了過來。
看到趙雲空氣定神閑的坐在車裏，她頓時鼓起勇氣用力敲了敲車窗。
後方不斷傳來慘叫和叱罵聲，猶如索命的惡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取人的性命。
“嗯？”
趙雲空毫不猶豫打開了車門。
小姑娘迅速地鑽進車裏，然後把車門關上。
這時候，她才鬆了一口氣。
難以想像，在港城的鬧市中竟然會發生這樣的場景！
“阿里嘎多闊塞以馬斯。”
中島美雪重重地點頭，誠摯地表達了謝意。
“倭國人？”
趙雲空眉頭微皺。
他和倭國人之間有着血海深仇。
早知道……
“お客様、もう一つ手伝っ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か。”
中島美雪剛剛平靜下來，立刻擔心起還在車上的祖父。
此刻她深深的後悔，不該一時心軟打開車門。
要不是祖父拚命把她推下車，現在後果難料！
“お願い祖父はまだ車に乗っています。”
中島美雪扯着趙雲空的衣袖，苦苦哀求，眼中淚光閃閃。
“罷了罷了。”
趙雲空心煩意亂。
國讎家恨，也不應該拿一個小姑娘出氣。
他聽不懂對方的話，也知道小姑娘是想讓自己去救什麼人。
“開門，我跟你去一趟。”
趙雲空無奈地嘆了口氣，給對方打了個眼色。
“阿里嘎多！”
“阿里嘎多！”
中島美雪眼中湧出巨大的喜意，她用力點了點頭，然後迅速把自己身側的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