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歸家之路，道阻且艱
“趙先生，請喝茶。”
公寓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牆皮在歲月的侵蝕下如同牛皮癬一樣剝落下來。
客廳里的佈設極為簡單，除了一張桌子，四把椅子，再也見不到任何像樣的傢具。
就連普通人家常見的花瓶、掛鐘、日曆等物品，這裏也看不到。
蔣瑛端着茶壺，落落大方地走來，給每人面前添了一杯熱茶。
“謝謝。”
趙雲空輕輕一嗅，知道這不是什麼好的茶葉。
根據洪門的情報，蔣瑛去洗衣坊送臟衣服的時候，曾經問過一句“你們這裏招不招工？”。
店主見她儀態高貴，談吐不俗，頓時嚇了一跳。
對方皮膚白皙細膩，手指修長秀美，一看就是沒幹過活的樣子，怎麼可能受得了洗衣坊里繁重的工作？
互相聊了幾句，才知道對方的丈夫以前是加州理工學院的什麼教授。
因為被白人迫害，如今已經丟了工作。
雖然家裏之前攢了些錢財，但是大部分都花在打官司上了。
蔣瑛手裏的錢只出不進，暗暗心急。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萬一哪天積蓄花乾淨了，那可怎麼辦！
“錢教授，這是周先生托我帶來的一點小心意。”
“這些年您們受苦啦。”
趙雲空拿出兩支捆成卷的美元大鈔票。
一捆10張，1000美元。
總共兩千。
其中一小部分是剩餘的行動經費，大部分是司徒美堂贈予的盤纏。
錢教授打量着桌上的鈔票，感慨地說：“我聽說國內現在很困難，這筆錢實在太多了，我不能要。”
“趙大俠您不要誤會，我現在雖然家徒四壁，那只是為了方便隨時能夠回國，才沒有添置過多的傢具。”
蔣瑛露出不舍的神色。
國內困難，他們家裏也困難呀！
丈夫醉心學術，根本不知道一家四口的花費有多麼驚人。
以往有收入的時候，自然是萬事無憂。
可現在這不是坐吃山空了嘛！
“我只是中間人，負責轉交給您。”
“至於您怎麼用，是帶回去還是自己花，那我就管不着了。”
趙雲空笑呵呵的，把錢遞給蔣瑛。
“多謝周先生。”
“等我們回國，一定用自身所學，好好報答國家。”
蔣瑛開開心心地把錢收好。
兩千美元在當時是一筆大錢。
省着點話，夠他們一年的家用了。
“趙大俠，您打算怎麼安排我們回國？”
“飛機還是輪船？”
錢教授迫不及待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夫妻來歸心似箭，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待了。
“呃……說實話。”
趙雲空猶猶豫豫，硬着頭皮說：“要是只有錢教授你一人，我有100%的把握帶您回去，誰來了我都不怕。”
“如果再加上錢夫人……這個，大概成的把握。”
聽到這話，蔣瑛立刻說：“那就請您先把我先生帶回去，我和孩子暫且先留在這裏。”
“瑛兒！”
錢教授直接站了起來：“這樣怎麼可以！”
蔣瑛堅定地說：“他們是要阻止你回國，我和孩子只不過是你的拖累。等你回國了，我們自然就沒了價值，到時候再回去不遲。”
“不行！我絕對不同意！”
錢教授當即拒絕了這個提議。
趙雲空苦笑不已。
他還沒說，如果加上兩個孩子，連兩三成的把握都沒有了。
小孩不比大人，一方面是身體嬌弱，受不得長途勞頓。
再一個，他們回去的路上必然有無數艱難險阻。大人可以咬咬牙克服，小孩怎麼辦？
“趙大俠，您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錢教授把目光投了過來。
“其實……也有別的解決辦法。”
“我來你們這裏之前，先去了三藩市的致公堂總部。”
“司徒美堂先生……”
趙雲空緩緩把自己的計劃如實道來。
致公堂實力強大，想辦法搞一條船並不難。
只要準備周全，多繞點遠路，說不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國內。
錢教授和蔣瑛對視一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行，我不能這麼做。”
苦思良久之後，錢教授深深地嘆了口氣。
“趙大俠，您不明白我的處境。”
“只要我離開特工的視線超過一個小時，fbi總部必定會知道。”
“在這片土地上，就沒有他們查不出來的事情。”
“我不能拖累自己的同胞。”
“到時候，可是血流成河呀！”
錢教授深深地看着他說道。
蔣瑛沉默了一會兒，認同地點點頭。
“以致公堂的實力，或許可以通過羅斯福家族的關係，把這件事情壓下去。”
趙雲空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以他的實力，刀山火海都敢闖一闖。
可帶着一大家子人，其中還包括兩個孩子，自然處處束手束腳。
“趙大俠，有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錢教授唏噓的說：“我來丑國的前兩年，還沒什麼感觸，可現在……”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眼神中藏着無數的苦澀。
“我給您舉一個例子吧。”
“就在30年前，俄克拉何馬州有個城市叫做塔克薩。”
“受益於石油工業的蓬勃發展，這裏的經濟欣欣向榮。其中一個叫做格林伍德的社區，主要由非洲裔組成。”..
“他們都是早期的石油工人，勤勞、有紀律，受到一定程度的教育。”
“社區在他們的經營下紅紅火火，有着‘黑人華爾街"的美稱。”
“可是這卻引來了很多白人的忌妒。”
“在他們眼中，黑人天生就應該是窮光蛋，怎麼可以有錢呢？”
“這份忌妒和仇視積攢了許久，終於被一簇微不足道的火苗點燃了。”
“一名擦鞋工人去衛生間的時候，不小心踩了一名白人女士的鞋跟。”
“而這，很快被瘋傳為‘黑人毆打白人女性，扒掉了對方的衣服"。”
“於是，早就蓄謀已久的白人展開了報復。”
“他們組織了上萬人的軍事力量，動用了迫擊炮、燃燒瓶，開來了飛機，對格林伍德展開了狂轟亂炸，見人就殺。”
“短短一天時間內，繁華的社區化為烏有。”
“倖存的住民哭泣着逃離家園，再也不敢回到這個地方，淪落為和其他同胞一樣的流浪漢。”
錢教授深深地嘆了口氣，“趙大俠，丑國華人立足有多麼艱難，我比誰都清楚。”
“不能因為我的一己之私，讓數十萬華人同胞陷入險境。”
“瑛兒，我決定了。”
他微笑着對妻子說：“要不咱們倆就堂堂正正的回去，要不然……就一輩子留在這裏。”
“嗯。”
蔣瑛眼中含着淚光，輕聲說：“你在哪裏，我就在哪兒。”
趙雲空一股鬱氣盤結於胸，煞是難受。
“我一介莽夫，幫不上太多的忙。”
“你們在丑國一天，我就護你們一天的平安。”
“要是你們一直留在這裏，那我就陪你們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