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嘉寧王府
這院子裏還真是沒人拿她當主子。
沈辭疾勾了勾唇角,側目驚呼:“雪雯,瞧你熱的妝都花了,怪不得鶴侍衛一直盯着你看呢!”
雪雯抬頭一看,小銀人的目光果然落在她臉上,她急忙掩住臉跑走。
“咳……”沈辭疾以咳掩笑,面上閃過一抹得意。
收了笑,她懶懶看向小銀人問道。“我的狗呢?”
啷噹聲響,小銀人向她走來,錯身,在沈辭疾身後的門扉處,抱起了一隻狗。
的確是狗,棕色的毛髮柔順黑亮,四爪強健有力,短短的尾巴不能成為自己的掣肘。
銳利的尖牙,濕潤的鼻頭。
是條好狗。
好小的狗。
小到還沒沈辭疾的靴高。
沈辭疾:?
沈辭疾詫異的看着他手裏的狗,小小的一隻正好卧在他的手掌里。
“我記得我剛才說的是,拴在門扉上的狗?”她的語氣帶着猶疑。
鶴慶瀾另一隻手拎起小狗脖子上的細繩,繩子的另一端拴在門上。
倒也沒錯。
沈辭疾偏過頭,深吸了口氣。
這麼小的狗不被陳昱進門時一腳踩死就算萬幸了,恐怕連他的鞋子都咬不破吧?
“賣家說,它就是因為太凶才會被賣掉的。”
清冽的聲音意外的好聽。
沈辭疾眨了眨眼,雖然不太相信,但小小的其實也很可愛。
她伸手摸了摸小狗細軟的毛髮,“我想了想還是蓮池那邊風景好,既然你把雪雯嚇跑了,那就你來搬琴。”
鶴慶瀾的眉頭兀的一跳,什麼叫人是他嚇跑的?
明明他看的人是……
“是。”小銀人嘴唇一抿。
男子步伐有些憋屈,他只用一隻手抱着琴跟在沈辭疾後面。
沈辭疾今日似乎有意找眾人的茬,一路走走停停,看看花摸摸草,磨磨蹭蹭用了半個時辰才走到了蓮池。
正是盛夏,蓮池裏的大朵粉白在驕陽下爭奇鬥豔。
蓮池旁有座蓮居,是府中避暑的好去處。
鶴慶瀾穩穩噹噹的將琴放下,沈辭疾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這琴約重二十斤,可這侍衛一直單手抱着,似乎絲毫不覺得勞累。
沈辭疾畏寒,只坐在了蓮居廊下。
一曲《蓮水曳》廊下流出,琴音清澈如水,目賞蓮花耳聞琴音,竟能使聞者感受到絲絲涼意。
玉白的裙擺迆地,開出一朵雪色曇花。
她長睫微闔,明眸流光,微曲的脖頸如玉,端坐在廊下安然如虔誠佛女。
一曲罷,有人拍掌稱好。
來人映入眼帘,沈辭疾不悅的輕蹙了下眉。
“自從聽過阿辭的琴音,別人的再不能入耳。”陳昱搖着扇子走近。
沈辭疾拂袖起身,與他保持安全距離,毫不掩飾面上嫌惡,“世子爺今日似乎很閑。”
“對你,我是忙裏偷閑。”
“既然聽完了,世子爺還不去忙明日的國宴?”沈辭疾促狹的勾起唇角。
邦交國宴正是明日,陳昱與子桑蕭溪的婚事大抵要在明日定下了。
“明日事明日議。我才剛到,阿辭便要下逐客令了?”
“這兒是世子府,我怎敢逐世子爺呢?”
“阿辭,我想聽《楓林漁晚》。”陳昱語氣親昵,惹得沈辭疾起了寒毛直立。
她兀的抱起琴拋進湖裏,動作行雲流水。
湖面上濺起一人高的水花,上好的琴在水面上沉沉浮浮的飄着。
“你去把它撿上來,我就彈給你聽。”
沈辭疾笑的惡劣。
陳昱面色一僵,他不習水性,人盡皆知。
侍婢們皆屏聲靜氣的低着頭,生怕引火燒身。
難得見陳昱吃癟,沈辭疾笑容更盛,她開始期待陳昱會不會真的跳下去了。
“呀!”
偏偏在這個對沈辭疾來說不合時宜的時候,描好新妝的雪雯跑了過來。
她並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尬然,只是可惜於那把被她抱了半天的琴此時正泡在水裏。
“這麼好的琴……”
“你不跳,就讓你的小妾跳嘛,反正你倆苦鬼配餓鬼,沒什麼兩樣。”見陳昱立着不動,沈辭疾隨手一指,指尖正對着雪雯驚鄂的臉。
“雪雯,”陳昱聲音溫潤如玉,“去把它拿上來。”
“爺……”雪雯哀求出聲。
陳昱溫潤的目光看過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撲通。”
湖裏的水花撲騰的很大,雪雯會水,但湖底滿是淤泥,她勉強抱着琴往岸邊遊走,頭上還頂個半張綠荷殘葉。
沈辭疾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炙紅漫上陳昱的眼尾,他看掩唇嬉笑的沈辭疾,眼神逐漸痴迷。
琴泡了水,音色變得渾濁低沉。
“怎麼泡成這個樣子?不彈了。”
沈辭疾嫌棄的推了一把,起身便走。
陳昱跟在她身後,和煦道:“阿辭開心便好。”
“是么,你死了我會更開心。”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全然不知身後有雙怨毒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幾日後的入夜時分。
簾幕低垂,幡旄光影落在薄衾上。
東彥進貢的紅寶石串成的鈴鑷掛在床幃上的勾角上。
窗欞未合,微風陣陣,鈴鑷作響。
今夜國宴,早有消息傳了回來。
皇帝賜婚,封陳昱為嘉寧王,子桑蕭溪為嘉寧王妃。
從前,陳昱會笑着向她說:“你遲早是我的嘉寧世子妃。”
狼毫一頓,在灑金小箋上暈開一個墨團。
物是人非事事休……
“汪汪汪!”
一陣猛烈的狗吠聲響起,沈辭疾直起身子警惕的看着門口的方向。
犬吠聲消失不見,隨而門被推開。
一身酒味的陳昱醉意熏熏的倚了下門,腳步虛浮的向她走來。
“恭祝王爺新婚,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沈辭疾譏誚道。
陳昱撲坐到她身邊,緋紅的眼尾彎彎,他將頭靠在沈辭疾的肩上,喑啞問道:“阿辭在寫什麼呢?”
“啟禎十六年四月三十日,雙日凌空,紅芒萬里。”
灑金小箋上書一行雖娟秀卻筆鋒有力的字。
陳昱臉色一白,唯有眼尾的緋紅依然妖冶。
“阿辭,”他勉強揚起笑,“世子府的修繕工作在即,我在新王府為你父母修座祠堂好不好?”
“是啊,若是與沈家結親,這世子府也不知何時能修成王府。”沈辭疾勾唇,雙眸卻逐漸漫上冰霜。